《脉诀汇辨》
书名:脉诀汇辨朝代:作者:时间:

卷九

    小序医之有案,如奕者,之谱,可按而覆也。然使失之晦与冗,则胡取乎?家先生之医案等身矣, 语简而意明,洵足以尽脉之变。谨取数十则殿之,由此以窥轩岐之诊法焉,千百世犹旦暮也。 新安吴文邃,眩晕者三载战栗恶寒居帏帐之内,数外家拥之,当五月而向火。姜、桂屡投,病势 日剧。千里延余。为诊其脉,浮之细小,沉之搏坚。是郁火内伏,不得宣越也。以山栀三钱,黄连 二钱,黄柏一钱五分,柴胡一钱,甘草五分,生姜五片,乘热亟饮之。移时而恶寒少减,再剂而 辍去火炉,逾月而起。更以六味丸加知、。人参汤送,两月全安。所以知文邃病者,虽恶寒而 喜饮热汤,虽脉细而按之搏指,灼然为内真热而外假寒,热极反兼胜己之化。以凉药热饮 者,内真寒而外假热之剂也。 制台张石林,胫膝肿痛,赤如涂丹。用槟榔木通牛膝苡仁等药,继用苍术、黄柏,毫末无功。余 诊之曰,尺大而软,责在少阴。遂用人参地黄各三钱,麦冬二钱,丹皮、牛膝、枸杞各三钱,沉香 一钱。连服四剂瘥减,二月而康复。 苏松道尊高玄圃,神气不充,两足酸软。或与安神壮骨,或与补肾养阴,或与清热去湿,卒不 效也。召余诊之。六脉波和,独有中州涩而无力。是土虚不能制水,湿气注于下焦。以补中益 气汤加苍术,旬日即愈。夫脉虚下陷之证,误服牛膝、苡仁、黄柏等下行之剂则愈陷,此前药 所以无功也。 车驾郎赵讳昌期,两臂痛甚,两手灼热。诸医皆谓脾主四肢,与之清胃健脾,至三日而溺色 如泔。余曰,六脉俱涩,喉有喘呼。《内经》云∶“肺所生病者,上气喘满,臂痛,掌中热,溺色变。”今 诸证咸显,若合符节。遂与枳壳桔梗各三钱,茯苓知母各二钱,甘草一钱。一剂而痛减。再剂 而溺清,三剂且霍然矣。 太常卿胡慕东,形神俱劳,十昼夜目不得瞑,自服归脾汤数剂;中夜见鬼,更服苏合丸无功。 余曰,脉大而滑,痰气胶固也。二陈汤枳实苏子,两日进四剂,未获痊可。更以人参汤送滚 痰丸,下痰积甚多,因而瞑眩,大剂六君子汤,服一月乃安。 内臣赵荣庵,忽然昏仆,胸腹硬满,气口独强,此食厥也。以枳实、橘红二两,煎汤四碗,加食盐 少许,探吐颇多。更用香砂平胃散,数剂始安。 沔阳州学宪钱长玉夫人,腹痛肠鸣,或以怒伤肝气治,或以虫积血积治。余往视之身伛偻气喘呼,脉弦而细,此女子之疝也。青木香广木香各一钱五分,川楝子、木通、肉桂茴香各 一钱,当归、甘草各八分。一剂知,四剂已。 新安吴声宏,荒于酒色,起立辄眩仆。余诊之,两尺如烂绵,左关弦且急。病得之立而使内,筋 与骨并伤也。声宏鼓掌曰,先生胸中有镜,指下有神,古之扁仓勿是过也。幸善以救吾。与萆 蠲痹汤龟版虎骨鹿茸,服两旬而痛若失。 维扬孝廉王伟然,喜读书,不以寒暑废。忽呕血碗,许不药而愈。偶坐谈次乞,余诊视。余曰,尊 恙虽愈,元本日亏,须兢兢保任,过长夏乃安耳。伟然不以余言为意。余谓其弟张甫曰,今长 公神门欲脱,水不胜火,炎赫之令,将不禄矣。张甫曰,尚可图否?余曰,阳躁而不鼓,阴衰而欲 绝,虽有智者,靡所适从。果至六月十九日呕血而绝。 丹阳邑尊王维凝,染患伤寒,汗下后邪已解矣,时时灼热。或曰,汗后不为汗衰,邪气深重。禁 其饮食,且与清剂。困倦已极,求治于余。诊其脉小,按其腹濡。此邪气已尽,正气未复,谷气不 加,阳明失养,非病也,饥也。病者不能言,但首肯不已。以糜粥徐徐进之,日进五六次。居五日, 弗药而愈。 吴门佥宪郭履台,春秋已高,少外家入房,昏倦不食。医者咸知其虚,投补中汤加姜、桂,不效。遣 使迎余。兼夜而往视之,目不能瞬,口不能言,肌体如烙。或谓此人参、姜、桂之毒也。余捧腹曰, 脉大而鼓,按之如无,真气欲绝,正嫌病重而药轻耳。遂以人参三两,熟附三钱,煎液,半日饮 尽,目乃大开。再作剂如前,至旦日饮尽,口能言矣。数日而神气渐复,更以大剂补中,兼服八 味丸计五十日而起。 相国方禹修,足疮浸淫,绵延三载。若解毒。若燥湿,若清热祛风,靡不遍尝,而势不少衰。余曰, 脉大无力,气虚之候也。气虚则下陷,日与疏利,有愈趋而愈下矣。以补中益气加萆、苍术 服,外以当归白术膏二妙散涂之,脓水渐干,更以六味丸加苍术、黄柏,间服一载而愈。 新安吴修予令侄,烦躁发热,肌体骨立,沉困着床,目不得瞑者已三年矣。大江以南,迎医几 遍,求一刻安卧,竟不可得也。余诊其肝脉沉而坚,此怒火久伏,木郁宜达也。以柴胡五钱,白 芍药、丹皮、栀子各三钱,甘草、桂枝各五分。日晡方进剂,未抵暮而熟寐,至旦日午后未寤。伊芳 兄衷伯大为忧惧。余曰,卧则魂归于肝。三岁不归,疲劳已极,譬如久热得凉,乐而忘返,无庸 虑也。至夜分方醒,喜不自禁。遗书致谢曰,积患沉深,揣无生理。三年之疾,一剂而起之,人非 木石,刻骨感衷,当与江河俱永耳。 相国方禹修夫人,触于惊恐身霭霭如在车船,开目则眩,起立欲仆。众议补虚化痰,屡投弗 效。余为察脉,左独沉牢。是惊气入心,蓄血为祟。用大黄穿山甲、归尾、桃仁、降真、苏木郁金,一 剂而血下,再剂而复下数升,寻愈。 邵武邑宰何金阳令郎,久耽书癖,昕夕穷神,而不自节。气暴阴伤,形瘁于劳,精摇于梦,汗出 乎寐,而柴闸极其中。饵药历岁,毫末无功。不远数千里,以乞刀圭,余比至而病益进矣。诊其脉, 大而数,按之极软。此中气积虚,反为凉剂所苦。乃以归脾汤入桂一钱,人参五钱。当晚得熟 寐。居二十日而汗敛精藏。更以还少丹与补中益气间服,数月而康。 南都许轮所孙女,十八岁,患痰喘羸弱。四月初诊之,手太阴脉搏指,足少阴脉如烂绵,水衰 而火乘金也。余曰,金以火为雠,今不浮涩而反洪大,贼脉见矣。肾水不能救,秋令可忧。至八 月初五日诊之,肺之洪者变而为细,肾之软者变而为大。岁在戊午,君火司天,法当两尺不 应。今尺当不应而反大,寸当浮大而反细。经曰∶“尺寸反者死。”况肺脉如丝,悬悬欲绝。经云∶ “脉至悬绝,十二日死。”予之短期,当在十六日。然安谷者逾期,不安谷者不及期,以食不断, 故当逾期。况十六、十七二日皆金。助其一线之气,安得遽绝!十八日交寒露节,又值火日。经 曰∶“手太阴气绝,丙日笃,丁日死。”寅时乃气血注肺之时,不能注则绝,必死于十八日寅时 矣。轮所闻之,潸然泪下。以为能食,犹不肯信。果至十八日未晓而终。 闽中周东志,形羸善饭,忽胀满。众皆泥其食太多,不能运化治以槟、枳、楂、芽、神曲、浓朴,胀势 转增。余以其右手洪滑,知为胃火,用石膏、黄连、山栀、木香陈皮酒蒸大黄,二剂而胀止。 闽中太学张仲辉,纵饮无度,兼嗜瓜果,忽患泄泻,自中夜至黎明,洞下二十余次。先与分利, 不应;继与燥剂,转见沉剧。余以其六脉俱浮,因思经云∶“春伤于风,夏生飧泄。”非大汗之,不 能解也。麻黄升麻、干葛、甘草、生姜煎服。原医者笑云,书生好奇妄行险峻。麻黄为重剂,虽在 伤寒,且勿轻用,斯何证也,而以杀之耶!仲辉惑之。已而困甚,叹曰,吾命将尽,姑服此剂,以冀 万一。遂服而取汗,泄泻顿止。 白下姚越甫,乙卯秋二子俱以痨瘵毙,悲痛不已。蒸热咳嗽,两目不明,腰肢无力,口吐清涎, 唇有白点。或与滋阴,或与开郁,或与补中,或与清火,药无遗用,病日益深。夜梦亡父语之曰, 汝病已深,时医束手,非士材先生不能疗也。醒时漏下四鼓,张灯扣门乞治。余诊视之,左脉 数大无伦,右脉沉缓无力。此为传尸,有恶虫蚀藏,若不取去,决无生理。为治加味芎归血余 散加甘遂天灵盖,共为末,以东引桃枝煎汤。于八月初二天未明时,空心调服。至辰巳时,下 虫如小鼠者三枚,两头尖者数枚。以病者困顿,亟与人参一两煎服。薄暮又服参一两。明日 四鼓,更以末药减半服,又下两头尖虫数枚。所下之虫,烈火过,雄黄末研匀,入瓶封固,埋 于僻地绝人行处。另用峻补半载渐瘥。 江右给谏晏怀泉如夫人,盛暑腹痛,自汗淋漓。治之以清火行气,俱无当也。余诊其左脉涩, 右脉濡。此气弱不能营运,血因以阻耳。与参、、姜、桂、桃仁、归尾、苏木、玄胡索、郁金,二剂而痊。 当盛暑而行姜、桂,舍时从证也。 吏部少宰蒋恬庵,目中岐视,手足麻痹。或滋阴,或补土,或化痰,汤液屡更,迄无功验。余诊其 寸口独大,两尺独清,是心肾不交也。以六味地黄丸料配补心丹作煎液,计进六剂而岐视 收,一月而麻痹释然。更以十全大补丸服数斤,遂不复发。 给谏章鲁斋,肌体痒且麻,逾三日乃发黑块如博棋子,大便痛楚,呕恶。一岁之中,必四五发。 医者以热毒治之,绝不取效。余诊其脉,举之则大,按之则缓,湿与风俱也。荆芥防风羌活、独 活、苍术、白术、茯苓、木通、川芎、当归、黄、桔梗、甘草,十剂旋效。更以酒糊为丸,人参汤送,以杜 其根蒂。 襄阳郡侯于鉴如,酒后腹痛,久而痛处渐坚。余曰,脉大而长,且搏指矣,必有坚积。然两尺濡 软,不敢峻攻。先以四君子汤补完胃气然后攻积丸,下十数行,皆黑而韧者,腹中之痛犹 未尽也。经曰∶“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半而止。”但以补中益气加蓬术为丸,服两月而霍 然。 休邑吴文哉,伤寒发躁,面赤足冷时时索水,却不能饮。伊芳弟日休问余决短期。手扬足掷,难 以候脉。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诊。脉大而无伦,按之如无余曰,浮大沉小,阴证似阳,谓之阴躁附子理中汤,当有生理。日休骇曰,医者十辈至,不曰柴胡、承气,则曰三黄、石膏,今反用热 剂,乌乎敢哉!余曰,内真寒而外假热,服温补犹救十中之七;若用寒凉,立见败坏矣。日休卜 之吉。遂用人参四钱,熟附一钱,白术二钱,干姜一钱,甘草八分,煎成,冰冷与饮。甫一时许,而 狂躁稍定。数剂而神清气爽。 京卿须日华,暴怒伤阴,吐血甚多。余思《内经》云∶“大怒则血菀于上,令人薄厥。”今血厥而 呕数升,金气大虚,而木寡于畏也。以人参一两,培养金宫。且木欲实,金当平之。又况血脱益 气,治其母也。以沉香三钱制肝木,更以炮姜少许为向导之兵。再进而血始定。然脉法则已 违度矣。经云∶“至如颓土,按之不得,是肌气予不足,白发而死。”言木克土也。及期果验。 江右袁启莘,居恒劳心,遇事沉滞。时当仲夏,溲便不通。五苓、六一,累进无功。诊其两寸洪大, 知为心火刑金,故气化不及州都也。黄连、知、、麦冬、牛膝、茯苓、人参,两剂而小便如泉。 金陵朱修之,八年痿废,更医殆遍,卒无中病者。千里招余。诊其六脉有力,按之搏指。犹是强 饭。此心阳独亢,壮火炎蒸,古称脉痿者是也。以承气下数行,右足展舒。再下之,手中可以持 物。更以芩、连、山栀、酒蒸大黄蜜丸,以参汤送。一月之内,积滞尽去,四肢皆能屈伸。余曰,今积 滞既祛,真元虚惫。与三才膏十斤,尽剂而康复,如是元气之实,如是治法之峻,如是相信之 专,皆得未曾有,不可以为训也。 文学顾六吉,胸中有奇痛,不吐则不安者,已历两载。偶为怒触,四十日不进浆粥,三十日不 下溲便,面赤如绯,神昏如醉。终事毕备,以为旦夕死矣。余视其脉,举之则濡,接之则滑,是胃 中有火,膈上有痰,浸淫不已,侵犯膻中,壅遏心窍,故迷昧乃尔。以沉香、海石、胆星瓦楞子、牛 黄、雄黄、天竺黄朱砂、冰、麝为细末,姜汁竹沥和沸汤调送。初进犹吐其半,继进乃全纳矣。随 服六君子加星、香、姜、沥,两日而溲便通,三日而糜饮进。调摄百余日,遂复其常。 征君陈眉公,患三日疟,浃气未瘥。素畏药饵,尤不喜人参。余诊其脉,浮之则濡,沉之则弱,营 卫俱穷,故绵延不已。因固请曰,素不服参者,天畀之丰也。今不可缺者,病魔之久也。正气虚 惫,脉如悬丝,而可拘以常乎?变通趋时,不得失也。先服钱许,口有津生,腹无烦满。乃色喜云, 素所胶而不化者,今日发吾覆矣。敢以性命委重,惟兄所命耳。遂以人参一两,何首乌一两, 煎成,入生姜汁一钟。甫一剂而势减七八,再进而疟遂截。 给谏许霞城,悲郁之余,陡发寒热,腹中满闷。医者谓为外感风而内挟食也。余独以为不然。 举之无浮盛之象,按之无坚搏之形,安在其内伤外感乎?不过郁伤中气耳。以补中益气加 木香、白蔻,十剂而复其居处之常。 别驾施笠泽,两足肿重,痛若虎啮,叫号彻于户外。自用四物汤加槟榔、木通、牛膝、苡仁,数饮 之,病不少杀。余曰,阴脉细矣,按之至骨则坚,未可竟以虚责也。况两膝如绯,拊之烙手,当以 黄柏五钱为君,木通四钱为佐,槟榔一钱为使,日进两剂,可使遄已。笠泽颔余言,遂遵服之。 十余剂后,竟安适如常矣。 文学朱文哉,遍体如虫螫,口舌糜烂,寅卯时必见二鬼执盘餐以献。向余恸哭曰,余年未满 三十,高堂有垂白之亲,膝下无承欢之子,一旦抱,二鬼来侵,决无生理。倘邀如天之赐,得 以不死,即今日之秦越人矣。遂叩头流血。诊其寸脉,乍大乍小,亦意其为祟矣。细察两关,弦 滑且大,遂断定为痰饮之。投滚痰丸一服,微有所下,而病患如故。更以小胃丹下痰及积, 身痛减半,至明日而鬼亦不见矣。更以参、术煎汤送小胃丹,复下数行,病若失矣。 内侄陆文蔚之内,自上脘少腹奇痛欲绝,有以山栀、枳、朴为治者,痛反弥甚。余曰,脉诚数 矣,独不察其沉则软乎?不第土惫,抑且火衰。六君子加姜、桂大剂饮之,痛且应手减矣。而原 医者犹曰,是火证也,复以火助之,痛得劫而暂伏,未几将不可知已。文蔚鄙其言竟信余勿 疑。调治一月,而康复如常。 门人薜昙孚之内,十五岁,腹痛异甚,面黄体瘦。幼科与之清热,女科与之通经疏气,大方与 之补血养气,越一月而腹痛转剧。余察其皮肤甲错,左尺独数,是小肠有痈。今脉数,知脓已 成,当以药溃之。与葵根一两,皂角刺二钱,陈皮三钱,两剂而脓血大下。更以太乙膏为丸,参、 汤送,一月而愈。 光禄卿吴玄水夫人,腹满而痛,喘急不能食。或以中满治之,无效。余诊其脉,右尺偏大,皮肤 甲错。余曰,此大肠痈也。先与黄、白术、陈皮、当归、白芷托里,三日而脉始数,数则脓已熟矣。 用黄、皂刺、白芷、穿山甲加葵根五钱,连投两剂而脓溃如注,昏晕不能支。即饮独参一两, 更以八珍汤补养一月始康。 邑宰夏彝仲太夫人,年届八帙。因彝仲还任闽中,忧思成疾,忽发热头疼。诸医误作伤寒,夺 其饮食,恣行发散。才一剂而汗出如洗,气促而喘,神昏而倦,业已治凶具矣。始问治于余,诊 其脉,大而无力。余曰,即令进食而投参、,犹惧或失之;反夺其食而攻之,未遽绝者幸耳。用 人参、黄各五钱,白术三钱,橘、半各一钱五分,甘草六分,煨姜三钱。诸医皆曰,喘为气壅,参、 入口,即不可救。余百口陈辨。赖许霞城至,力赞决之。甫一剂而喘汗瘥减。倍用参、术至一 两,证愈七八,惟食未强耳。此火衰不能生土,加熟附二钱,干姜一钱,服二月乃痊。 儒者吴君明,伤寒六日,谵狂笑语,头痛有汗大便不通,小便自利。众议承气下之。余诊其脉, 浮而大;察其腹,不硬不痛。因思仲景云∶“伤寒不大便六七日,头疼有热,小便清,知不在里, 仍在表也。”方今仲冬严寒,宜与桂枝汤。众皆咋舌云,谵狂为阳盛,桂枝入口必死。余笑曰, 汗多神昏,故有妄语。虽不大便,腹无所苦,和其营卫,必自愈耳。遂违众用之。及夜而笑语皆 止,明日大便自通。故夫病变多端,不可胶执。既有谵语,而能察为表证者,百不得一也。向使 病家狐疑,误行下剂,其不立毙者几希。 医者王月怀,伤寒五六日以来,下利日数十行,懊目胀。一时名医共议以山药、苡仁补之。 且曰,不服是药,泻将脱矣。余独曰,脉沉且数,按其腹便攒眉作楚,此协热自利,谓之旁流,非 正粪也,当有燥屎。饮以承气汤,果得结粪数枚,利乃止,懊乃定。 明经俞元济,背心一点痛,久而渐大。每用行气和血,绝不取效。余问之曰,遇天阴觉痛增否? 元济曰,天阴痛即甚。余曰,脉既滑而遇阴辄甚,其为湿痰无疑。以胃苓汤半夏三钱,数剂 而不知痛所在矣。 刑部主政徐凌如,劳与怒并,遂汗出昏倦,语言错乱,危笃殆甚。迎余视之,脉滑而软,为气大 虚而痰上涌,以补中益气汤加半夏、附子,四日而稍苏。更以六君子加姜汁、熟附,几两月而 病乃却。 文学张方之,久忧暴惊,遂发颠妄。或补心神,或逐痰涎,均无裨也。求治于余。余曰,六脉结而 有力,非大下其痰,无由痊也。先服宁志膏三日,遂以小胃丹下之。三月之内,服小胃丹数次, 去痰积始尽。更以归脾、妙香加牛黄龙骨为丸,剂毕而康。向使不与下之,或虽下之未必屡 屡下之,以尽其痰,遂成痼疾矣。 邑侯张孟端夫人,忧愤交乘,食下辄噎,胸中隐隐痛。余诊曰,阳脉滑而阴脉搏,痰血互凝之 象也。以二陈汤加归尾、桃仁、郁金、五灵脂,连进四剂,证犹未衰。因思人参与五灵脂同剂,善 于浚血。即以前剂入人参二钱,倍用五灵脂,再剂而血从大便出,十剂而噎止,弥月而竟安矣。 金元之之内患噎,胸腹有奇痛。以经阻故,诸医咸以瘀血处疗。余察其脉,细为气衰,沉为寒 痼,反与攻血,岂非加霜于雪乎?况自上及下处处皆痛,明征非血矣。参、、术各二钱,木香、姜、 桂各一钱,煎成,和醇酒进之。甫入口便快,半月而痛去如扫矣。自是岁服理中汤,数年弗辍。 顾淡之,劳神之后,躁热异甚,头角掣痛,时作时止。医者夺其食而与之解表,越四日而热不 衰,议将攻里。余细视之,脉不浮紧,安得表耶?又不沉实,安得里耶?只有少阴大而无力,为劳 神太过,乃虚烦类伤寒也。若禁其食,即益其疾耳。便以糜粥与之,且与大剂归脾汤,不十日 安矣。 钱台石年近六帙,肢体不能转侧,昏倦不能语言,鼻窍不利,二便俱秘。是心肺俱虚,为类中 风也。日伐其气,并攻其痰,已濒于危矣。比余诊之,六脉洪盛,按之搏指。此至虚有盛候,以形 色验之灼然也。法当从证不从脉,补中为主,方可回生。举家惑于他言,两日不决。余曰,今日 不进药,将为性命忧矣。若补之而病进,余独任其咎。乃以补中益气加秦艽天麻、竹沥、姜汁, 再剂而神清,十日而转侧利便。珍摄半载,始获全愈。 大宗伯董玄宰少外家,吐血喘嗽,蒸热烦心。先与清火,继进补中,药饵杂投,竟无少效,而后乞 治于余。余曰,两尺沉且坚,小腹按之即痛,此有下焦瘀血,法当以峻剂行之。若与平和之剂 行血,则坚血不得行也。以四物汤加郁金、穿山甲、虫、大黄,武火煎服。一剂而黑血下二碗。 而痛犹未去。更与一服,又下三四碗而痛方止。遂以十全大补丸四斤,而康复如常。 文学顾明华,十年哮喘,遍治无功,始向余叩首乞哀,泪潸然下。余诊其两寸俱涩,余部俱实。 涩者痰凝之象,实者气壅之征。非吐利交行,则根深蒂固之痰,何能去耶?幸其恪遵余言,半 载之间,吐者五次,下者七次,更以补中之剂加鸡子秋石,期年而永绝其根。 王邃初,老于经商,患哮喘者二十年矣。偶值舟次谈及,问余尚可治否?余曰,年望六旬,困顿 日久,恐不可治。姑与诊之,喜其脉尚有神,右寸浮滑,是风痰胶固于太阴之经。以杏仁、防风、 甘、桔、白芥子、麻黄,连进三剂,而病状大减。因以丹溪治哮丸与之,仍日进六君子汤。喜其不 畏药饵,连服无间,经岁而痊。 张远公,久嗽。得药如水,委命待尽。一日以他事晤谈,自谓必不可治,姑乞诊之。余曰,饥时胸 中痛否?远公曰,大痛。视其上唇有白点,痛发则口角流涎,此虫啮其肺,故咳嗽耳。用百部、乌 梅煎膏与服。居十日而痛如失,嗽竟止矣。令其家人从净桶中索之,得寸白虫数十条,自是 永不复发。 上舍宋敬夫,心腹大痛,伛偻不可以仰。日与行气和血,无益也。余诊其左寸滑而急,视其气 不能以息,偶得一咳,攒眉欲绝。此为心疝无疑。亟令其以酱姜进粥。乃取小茴香、川楝子、青 木香、广木香、茱萸、木通、玄胡索、归身、青皮,一服而痛减,五日而安。 先兄念山,谪官浙江按察,郁怒之余又当炎暑,小便不通气高而喘。以自知医,频服胃苓汤 不效。余曰,六脉且大且结,乃气滞也。但以盐炒枳壳八钱,木通三钱,生姜五大片,急火煎服。 一剂遂通,四剂霍然矣。 邑宰章生公,南都应试。时八月初五日,心脾痛甚,食饮皆废。诊其两寸,涩而无力。与大剂归 脾汤加人参三钱,官桂二钱。生公曰,尝闻痛无补法,骤补实所不敢,得无碍场期乎?余曰,第 能信而服之,敢力保其无碍。若误投破气与寒凉,其碍也必矣。遂煎服之,不超时而痛减;续 进一剂,痛竟止,而场事获峻。 陈邃玄令郎,年十六岁,发尽脱落,无一茎存者。其脉数而大。余曰,肾之合骨也,其荣发也。多 食甘则骨痛发落,此《内经》之言也。揣其股髀间骨,果觉大痛。遂以还少丹加生地、当归 作丸,日服一两。兼进清胃汤。半载之间,发尽出矣。 孝廉俞彦直,肌肤灼热,神气昏闷,闻食即呕,强进即吐,困惫不能支。医者欲与温补,而众论 挠之。彼告彦直云,必延李士材商之。比余至,按之热处在骨间,脉亦沉而搏,此伏火也。不敢 徇情面而违至理。乃以黄连一钱五分,山栀、黄柏各一钱,枳壳、陈皮各二钱,甘草五分,煎成 入姜汁三匙。服之四剂而痊。更以六味丸加生脉散,调摄浃岁。 章仲舆令嫒,未出阁时,困于邪祟,终日谵妄。日与安神化痰祛邪辛香之剂,已无遗用,病不 少间也。余曰,六脉忽大忽小,忽浮忽沉,确为祟象。内服八毒赤丸。外以帛紧拴两臂,复以二 拇指相并扎定,以小艾炷于两介甲侧肉处灼之。甫十壮而乞哀愿去。更与四壮,旦日复报 七壮,而祟遂绝矣。 鞠上舍,有所抑郁,蒸热如焚,引饮不休。奄奄床褥,喃喃呓语。每言户外事,历历如见。始则指 为伤寒,继则疑为鬼祟。药饵日投,病且日进,方来乞治于余。诊得肝脉浮濡,肺脉沉数。余曰, 木性虽浮,肝则藏血藏魂,而隶于下焦,脉当沉长而弦。金性虽沉,肺则主气藏魄,而居乎至 高,脉当浮短而涩。肺燥而失其相傅之权,则肝为将军之官,无所畏制,遂飞扬而上越,不能 自藏其魂耳。尝闻魄强者魂安,今魄弱而魂不肯退藏,乃逐虚阳而放荡,此名离魂。魂既离 矣,则出入无时,故户外事皆能闻且见也。当急救肺金之燥,使金气足而肝木有制,则归魂 不难耳。因以清燥汤加减,人参、黄、天冬、麦冬、五味子、当归以润肺养气,芍药、枣仁、栀子、甘 草以摄肝归魂,橘红、沉香使九天之阳下降,升麻、柴胡使九地之阴上升。两剂而呓语顿止, 十剂而烦渴皆除。摄治一月,而病魔永遁。 燕都王湛六兄,以脾泄求治,神疲色瘁。诊得促脉,或十四五至得一止,或十七八至得一止。 余谓其原医者曰,法在不治。而医者争之曰,此非代脉,不过促耳,何先生之轻命耶?余曰∶是 真元败坏,阴阳交穷,而促脉呈形,与稽留凝泣而见促者,不相侔也。医者,唯唯。居一月而果殁。 善化令黄桂岩,心疼夺食,脉三动一止,良久不能自还。原医云五脏之气不至,法当旦夕死。 余曰,古人谓痛甚者脉多代。周梅屋云∶“少得代脉者死,老得代脉者生。”今桂岩春秋高矣, 而胸腹负痛,虽有代脉,安足虑乎?果越两旬而桂岩起矣。故欲穷脉之变者,非博学人不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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