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改错》
书名:医林改错朝代:清作者:王清任时间:公元1644-1911年

[卷上] 医林改错脏腑记叙

    古人曰∶既不能为良相,愿为良医。以良医易而良相难。余曰∶不然。治国良相,世代 皆有 本先失。病本既失,纵有绣虎雕龙之笔,裁云补月之能,病情与脏腑,绝不相符。此医道无 全人之由来也。 夫业医诊病,当先明脏腑。尝阅古人脏腑论及所绘之图,立言处处自相矛盾。如古人论 脾胃 磨胃化食,脾不动则食不化?论脾之动静,其错误如是。其论肺,虚如蜂窠,下无透窍,吸 之则满,呼之则虚。既云下无透窍,何得又云肺中有二十四孔,行列分布,以行诸脏之气? 论肺之孔窍,其错误又如是。其论肾有两枚,即腰子,两肾为肾,中间动气命门。既云中 间动气为命门,何得又云左肾为肾,右肾为命门,两肾一体,如何两立其名,有何凭据?若 以中间动气为命门,藏动气者,又何物也?其论肾错误又如是。其论肝,左右有两经,即血 管,从两胁肋起,上贯头目,下由少腹环绕阴器,至足大趾而止。既云肝左右有两经,何得 又云肝居于左,左胁属肝?论肝分左右,其错误又如是。其论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意藏于心,意是心之机,意之所专曰志,志之动变曰思,以思谋远曰虑,用虑处物曰智,五 者皆藏于心。既藏于心,何得又云脾藏意智,肾主伎巧肝主谋虑胆主决断?据所论,处 处皆有灵机,究竟未帮助生灵机者何物,藏灵机者何所,若用灵机,外有何神情,其论心如 此 门上输于脾肺,宣播于诸脉。此段议论,无情无理。胃下口名曰幽门,即小肠上口。其论小 肠 自肛门出,水归膀胱为尿。如此论,尿从粪中渗出,其气当臭,尝用童子小便,并问及自饮小便 之人,只言味咸,其气不臭。再者,食与水合化为粪,粪必稀溏作泻,在鸡鸭无小便则可,在 马牛有小便则不可,何况乎人?看“小肠化食,水自阑门出”一节,真是千古笑谈。其论心包 络,细筋如丝,与心肺相连者,心包络也。又云心外黄脂是心包络。又云心下横膜之上,竖膜 之下,黄脂是心包络。又云膻中有名无形者,乃心包络也。既云有名无形,何得又云手中指之 经,乃是手厥阴心包络之经也?论心包络竟有如许之多,究竟心包络是何物,何能有如许之 多耶?其论三焦,更为可笑。《灵枢》曰∶手少阴三焦主乎上,足太阳三焦主乎下,已是两三 焦矣。《难经·三十一难》论三焦∶上焦在胃之上,主内而不出;中焦在胃中脘,主腐熟水谷 ;下焦在脐下,主分别清浊。又云∶三焦者,水谷之道路。此论三焦是有形之物。又云∶两肾 中间动气,是三焦之本。此论三焦是无形之气。在《难经》一有形、一无形,又是两三焦。王 叔和所谓有名无状之三焦者,盖由此也。至陈无择以脐下脂膜为三焦,袁淳甫以人身着内一层 ,形色最赤者为三焦,虞天民指空腔子为三焦,金一龙有前三焦、后三焦之论。论三焦者,不 可以指屈,有形无形,诸公尚无定准,何得云手无名指之经,是手少阳三焦之经也?其中有自 相矛盾者,有 余尝有更正之心,而无脏腑可见,自恨着书不明脏腑,岂不是痴人说梦,治病不明脏腑 ,何 ,四月初旬,游于滦州之稻地镇,其时彼处小儿正染瘟疹痢症,十死八九,无力之家多半用 代席裹埋。代席者,代棺之席也。彼处乡风,更不深埋,意在犬食,利于下胎不死,故各义 冢中,破腹露脏之儿,日有百余。余每日压马过其地,初未尝不掩鼻,后因念及古人所以错 论脏腑,皆由未尝亲见,遂不避污秽,每日清晨,赴其义,就群儿之露脏者细视之,犬食 之余,大约有肠胃者多,有心肝者少,互相参看,十人之内,看全不过三人,连视十日,大 约看全不下三十余人,始知医书中所绘脏腑形图,与人之脏腑全不相合,即件数多寡亦不相 符。惟胸中膈膜一片,其薄如纸,最关紧要,及余看时皆以破坏,未能验明在心下心上、是 斜是正,最为遗憾。至嘉庆四年六月,余在奉天府,有辽阳州一妇,年二十六岁,因疯疾打 死其夫与翁,解省拟剐。跟至西关,忽然醒悟,以彼非男子,不忍近前。片刻,行刑者提其 心与肝肺从面前过,细看与前次所看相同。后余在京,时嘉庆庚辰年,有打死其母之剐犯, 行刑于崇文门外吊桥之南,却得近前,及至其处,虽见脏腑,膈膜已破,仍未得见。道光八 年五月十四日,剐逆犯张格尔,及至其处,不能近前。自思一篑未成,不能终止。不意道光 九年十二月十三日夜间,有安定门大街板厂胡同恒宅请余看症,因谈及膈膜一事,留心四十 年,未能审验明确。内有江宁布政司恒敬公,言伊芳曾镇守哈密,领兵于喀什噶尔,所见诛戮 逆尸最多,于膈膜一事,知之最悉。余闻言喜出望外,即拜叩而问之,恒公鉴余苦衷,细细 帮助形状。余于脏腑一事,访验四十二年,方得的确,绘成全图。意欲刊行于世,惟恐后人 未见脏腑,议余故叛经文。欲不刊行,复虑后世业医受祸,相沿又不知几千百年。细思黄帝 虑生民疾苦,平素以《灵枢》之言下问岐伯鬼臾区,故名《素问》。二公如知之的确,可 对君言,知之不确,须待参考,何得不知妄对,遗祸后世。继而秦越人着《难经》,张世贤 割裂《河图洛书为之图注,谓心肝肺以分两计之,每件重几许,大小肠以尺丈计之,每件 长若干,胃大几许,容谷几斗几升。其言仿佛是真,其实脏腑未见,以无凭之谈,作欺人之 事,利己不过虚名,损人却属实祸。窃财犹谓之盗,偷名岂不为贼。千百年后,岂无知者? 今余刻此图,并非独出己见,评论古人之短长,非欲后人知我,亦不避后人罪我,惟愿医林 中人,一见此图,胸中雪亮,眼底光明,临症有所遵循,不致南辕北辙,出言含混,病或少 失,是吾之浓望,幸仁人君子鉴而谅之。
    时道光庚寅孟冬直隶玉田王清任书于京邸知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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