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医案按》
书名:古今医案按朝代:清作者:俞震篡时间:公元1778年

[卷三] 痢

    叶先生名仪。尝与丹溪俱从白云许先生学。其记病云。岁癸酉秋八月。予病滞下。痛作 绝不食饮。既而困惫不能起床。乃以衽席及荐。阙其中而听其自下焉。时朱彦修氏客城中 以友生之好。日过视予。饮予药。但日服而病日增。朋游哗然议之。彦修弗顾也。浃旬病 益甚。痰窒咽如絮。呻吟亘昼夜。私自虞。与二子诀。二子哭。道路相传谓予死矣。彦修闻 之曰。吁。此必传者之妄也。翌日天甫明。来视予脉。煮小承气汤饮予。药下咽。觉所苦者 自上下。凡一再行。意冷然。越日遂进粥。渐愈。朋游因问彦修治法。答曰。前诊气口脉虚 形虽实而面黄稍白。此由平素与人接言多。多言者中气虚。又其人务竟已事。恒失之饿而 伤于饱。伤于饱其流为积。积之久。为此证。夫滞下之病。谓宜去其旧而新是图。而我顾投 以参、术、陈皮芍药补剂十余帖。安得不日以剧。然非浃旬之补。岂能当此两帖承气哉 故先补完胃气之伤。而后去其积。则一旦霍然矣。众乃敛衽而服。 震按此与许学士伤寒太阳病尺脉不应用黄建中同法。彼先补而后散。此先补而后 攻。但二公把握得定。故嫌疑不避。设麻黄承气之用于后者不能愈病。则人之归咎难辞。而 医之用药无路矣。 一人患痢久不愈。脉沉细弦促。右为甚。日夜数十行。下清涕。有紫黑血丝。食少。丹 溪曰。此瘀血痢也。凡饱食后疾走。或极力叫号殴跌。多受疼痛。大怒不泄。补塞太过。火 酒火肉。皆致此病。此人以非罪受责故也。乃以乳香没药桃仁滑石。佐以木香槟榔 大黄神曲糊丸米饮下百丸。再服。大下秽物而愈。 一老人年七十。面白。脉弦数。独胃脉沉滑。因饮白酒作痢。下淡水脓血。腹痛小便 不利。里急后重。丹溪以参、术为君。甘草、滑石、槟榔、木香、苍术为佐使。煎汤下保和 丸三十粒。次日前证俱减。惟小便未利。以六一散服之而愈。 丹溪从叔。年逾五十。夏间患滞下病。腹微痛。所下褐色。后重食减。时有微热。察其 脉皆弦而涩。似数而稍长。喜不甚浮大。两手相等。视其神气大减。朱曰。此忧虑所致。心 血亏。脾气弱耳。以参、术为君。归身、陈皮为臣。川芎白芍茯苓为佐使。时暄热甚。 少加黄连。两月而安。此等证。若因其逼迫而用峻剂。误矣。 梅长官年三十余。奉养浓者。夏秋息痢。腹大痛。或令单煮干姜。与一帖。痛定。少顷 又作。又与之。又定。八日服干姜三斤。左脉弦而稍大。似数。右脉弦而大稍减。亦似数。 重取似紧。朱曰。此必醉饱后食寒凉太多。当作虚寒治之。因服干姜多。以四物去地黄。加 参、术、陈皮、酒红花、茯苓、桃仁煎。入姜汁饮之。一月而安。 丹溪云。赵立道年近五十。质弱而多怒。七月炎暑。大饥索饭。其家不能急具。因大怒 两日后。得滞下病。口渴。自以冷水调生蜜饮之。甚快。滞下亦渐缓。如此者五七日。召 予视。脉稍大不数。遂令止蜜水。渴时但煎人参白术汤。调益元散与之。滞下又渐收。七八 日后觉倦甚。发呃。予知其久下而阴虚也。令守前药。然滞下尚未止。又以炼蜜饮之。如此 者三日。呃犹未止。众皆尤药之未当。将用姜、附。予曰。补药效迟。附子补阴者。服之 必死。众曰。冷水饮多。得无寒乎。予曰。炎暑如此。饮凉非寒。勿多疑。待药力到。当自 止。又四日而呃与滞下皆止。 陈宅仁年近七十。浓味人也。有久喘病而作止不常。新秋患痢。食大减。五七日。呕逆 发呃。丹溪视脉皆大豁。众以为难。朱曰。形瘦者尚可为。以黄柏炒燥研末。陈米饭丸。小 豌豆大。每服三十丸。人参白术、茯苓三味煎浓汤下。连服三剂即愈。切不可下丁香等热 震按丹溪诸案绝不雷同。与马元仪大相悬绝。其最难及者。以服干姜至三斤而仍认为虚 以呃逆已投参、术。而一兼益元。一兼黄柏。苟非识得真。岂能不惑如此。 壶仙翁治一命妇。病滞下。腹痛腰胀。翁诊其脉。曰。此气血滞郁而然。当调血和气。 则痢自止。所以知其病者。切其脉。沉而滞。循其尺。尺涩。沉滞则气不和。涩则精血伤。 病由积郁而强食。故气血俱伤。乃投以四物、五苓、木香。痛少止。倍当归。经通而滞下已 汪石山云。予兄年逾六十。色苍素健。九月患滞下。予适出外。自用利药三帖。病减。 延至十月。后重未除。滞下未止。诊之。脉皆濡散。颇缓。初用人参二钱。归、芍、黄芩升麻、桃仁各一钱。槟榔五分。煎服。后重已除。再减桃仁、槟榔。加白术一钱五分。滞下 亦定。惟粪门深入寸许。近后尾闾穴傍。内生一核如梅。颇觉胀痛不爽。予曰。此因努责气 血下滞于此。耐烦数日。脓溃自安。果如所言。后服槐角丸。痔痛如故。仍用人参三钱。归 、升麻等剂而愈。 一妇年逾五十。病痢半载余。医用四物凉血之剂。及香连丸。愈增。脘腹痛甚。里急后 重。下痢频并。嗳气。亦或咳嗽。遍身烦热。石山诊之。脉皆细弱而数。曰。此肠胃下久而 虚也。医用寒凉。愈助降下之令。病何由安。经曰。下者举之虚者补之。其治此病之法欤 遂以参、术为君。苓、芍为臣。陈皮、甘草、升麻为佐使。研末。每服二钱。清米饮调下 日二次。或三次。遂安。 吴茭山治一妇。长夏患痢。痛而急迫。其下黄黑色。诸医以薷苓汤。倍用枳壳、黄连。 其患愈剧。吴诊之。两尺脉紧而涩。知寒伤荣也。问其病由。乃行经之时。因渴饮冷水一碗 遂得此证。盖血被冷水所凝。瘀血归于大肠热气所以坠下。遂用桃仁承气汤。加马鞭草 延胡索。一服。次早下黑血升许。痛止脏清。次用调脾活血之剂。遂痊。此乃经凝作痢。 震按此条先用薷、连。其患愈剧。再合以尺脉之紧涩。明知为寒伤营矣。乃不用温药佐 消瘀。仍以承气加逐瘀药。岂因后重急迫。宜下不宜温耶。 薛立斋治少宗伯顾东江。停食患痢。腹痛下坠。或用疏导之剂。两足浮肿。食少倦怠。 烦热作渴。脉洪数。按之微细。以六君子。加姜、桂各二钱。吴茱萸五味子各一钱。煎成 冷冻饮料。即睡。觉而诸证顿减。此假热而治以假寒也。 立斋又云。先母年八十。仲夏患痢。腹痛。作呕不食。热渴引汤。手按腹痛稍止。脉鼓 指而有力。真气虚而邪气实也。急用人参五钱。白术、茯苓各三钱。陈皮、升麻、附子、炙 草各一钱。服之睡。觉索食。脉证顿退。再剂而安。此取证不取脉也。凡暴病毋论其脉。当 从其证。时石阁老太夫人。其年岁脉证皆同。彼乃专治其痢。遂致不起。 震按立斋云。暴病毋论其脉。当从其证。想先生只从虚寒之证为据。若证现实热。而脉 微细。或按之空豁者。又从脉不从证矣。多阅薛氏医案自知。 又云。一老人素以酒乳同饮。去后。似痢非痢。胸膈不宽。用痰痢等药不效。余思本草 云。酒不与乳同饮。为得酸则凝结。得苦则行散。遂以茶茗为丸。时用清茶送三五十丸。不 震按此与沈绎治肃藩同案。而以茶为丸。以茶送下更佳。 张三锡治一人。病痢。发寒热。左脉浮紧。右脉滑大。乃内伤外感也。先用败毒散加 姜葱一服。表证悉退。但中脘作胀闷。后重不已。以平胃散加枳壳、木香、槟榔、山楂。又 二服。胀闷移于小腹。投木香槟榔丸三钱。下粘硬物而愈。 又一妇病痢。自投承气汤二服。不愈。张诊之。左脉浮而带弦。右三部俱沉。关脉略滑 必郁闷中食物所致。病家云。素恼怒。遂以浓朴、苍术、香附、抚芎舒郁。山楂、槟、橘 木香理气。芍药调中。三服愈。 龚云林治大司寇刘春冈。年近古稀。患痢。脓血腹痛。诸医弗效。龚诊六脉微数。此肥甘太 过。内有积热。当服酒蒸大黄一两清利之。司寇曰。吾衰老。恐不胜。惟滋补平和之剂可也 龚再四宽释。遂服之。逾日而愈。 又治通府何竹峰赤白痢。昼夜无度。遍身瘙痒。心中烦躁。龚诊六脉大数。人迎偏盛。 此风邪热毒也。以人参败毒散。去人参加荆、防、黄连。二服即愈。而六脉仍前大数。龚曰 数则烦心。大为病进。将来必有痰喘之患。不起。后逾月。果如其言。 震按此二条一以年近古稀。而用大黄至一两。不可为训。一以病退脉不退。决其变证。 诚有先见之明。然何不用补阴药。以治其脉之数大也。 李士材治屯院孙潇湘夫人。下痢四十日。口干发热。饮食不进。腹中胀闷。完谷不化。 尚有谓其邪热不杀谷者。计服香、连、枳、朴、豆蔻等。三十余剂。绝谷五日。命在须臾。 李诊之。脉大而数。按之豁然。询得腹痛而喜手按。小便清利。此火衰不能生土。内真寒而 外假热也。亟煎附子理中汤冷服一剂而痛止。六剂而热退食进。兼服八味丸。二十余日而 兵尊张秋间患痢。凡香、连、枳、朴等剂。用之两月而病不衰。士材诊之。滑而有 力。失下之故也。用香、连、归、芍、陈皮、枳壳。加大黄三钱。下秽物颇多。诊其脉尚有 力。仍用前方。出积滞鱼肠者约数碗。调理十余日而痊。 震按此案比前案更高。其得手处总在于能审脉也。 缪仲淳治一少年贵介。暑月出外。饮食失宜。兼以暑热。遂患滞下。途次无药。痢偶自 止。归家腹痛不已。遍尝诸医之药。药入口。痛愈甚。亦不思食。缪视之曰。此湿热尔。其 父曰。医亦以湿热治之而转剧。缪问投何药。曰。苍术、黄连、浓朴、陈皮等。缪曰。误也 术性温而燥。善闭气。郎君、阴虚人也。尤非所宜。乃以滑石一两为细末。以牡丹皮汁煮 之。别以芍药五钱。炙甘草二钱。炒黑干姜五分。煎调滑石末服之。须臾。小便如注。痛立 祝茹穹治部堂祖泽远。夏得痢疾。昼夜七八十次。疼不可言。便出仅血脓数点。饮食不 进。已月余。瘦弱已极。诸医咸虑之。以为此毒瓦斯熏蒸清道。致胃口遏塞。闻食即吐。凶兆 也。祝视之。面热身凉。脉大而滑。夫病久则邪气日盛。当身热。而今身凉。身凉不宜脉大 而今脉大。细视胃脉。乍大乍小。茹穹豁然曰。此非噤口证也。因感寒不发散。故胃以上 有积寒。冒暑不清凉。故胃以下有积热。宜以温药开胃口之寒。以凉药通谷道之热。久病虚 甚。补之。四五日即可愈耳。闻者大惊。乃以吴茱萸制黄连。姜汁炒黄芩。煨干姜、白豆蔻 各一钱。陈壁土炒白术八分。南枣包煨人参八分。煎服。是夜即减病之半。五六服而神气渐 震按丹皮汁煮滑石。少佐炮姜从治。制方服法俱妙。祝案议论颇佳。方却平庸。其效 孙东宿治温巽桥子妇。发热恶心小腹痛。原为怒后进食。因而成积。左脚酸痛。已十 日矣。有南浔女科。始作瘟疫治。呕哕益加。又作疟治。粒米不能进。变为滞下。里急后重 一日夜三十余行。女科技穷。乃曰。病犯逆矣。下痢身凉者生。身热者死。脉沉细者生。 洪大者死。今身热脉大而又噤口。何可为哉。因请东宿诊。两手皆滑大。尺部尤搏指。孙曰 证非逆。误认为疫为疟治者逆也。虽多日不食。而尺脉搏指。经云。在下者引而竭之。法 从下。可生也。即与当归龙荟丸一钱五分。服下。去稠积半盆。痛减大半。不食已十四日。 至此始进粥一瓯。但胸膈仍饱闷。不如饥。又与红六神丸二钱。胸膈舒而小腹软。惟两胯痛 小腹觉冷。用热砖熨之。子户中白物绵绵下。小水短涩。改用五苓散白芷小茴香、白 鸡冠花柴胡服之。至夜满腹作疼。亟以五灵脂醋炒为末。酒糊丸。白汤送下三钱。通宵安 寝。次日精神清健。饮食大进。小水通利矣。而独白物仍下。再用香附炒黑存性。枯矾各一 两。面糊丸。空心。益母草煎汤送下二钱。不终剂而白物无。病全愈矣。 孙东宿治侄从明。夏初。由客邸患痢。昼夜三四十度。里急后重。口渴汗出。胸膈焦辣 手心热。腹微痛。小水少。干哕呕恶。其脉左沉弦。右滑数。孙以病患原禀薄弱。今远归 途次多劳。不敢疏下。姑以胃风汤加黄连。与二帖不效。腹稍加胀。渠嘱孙曰。古云无积 不成痢。今积势胶固。切勿用补。无以体素弱为疑。孙即改用黄芩芍药汤。三剂无进退。乃 曰。此证实实虚虚。热热寒寒。殊属难治。且谷食禁口不入。干哕可虑。须再觅高明参酌。 无知病患信任益坚。孙因图欲先开胃口。使新谷食将宿秽压出。或补或攻。视缓急以为方略 乃背嘱伊芳侄曰。令伯非人参不可。幸且勿露。俾予得以尽技。因仿丹溪法。用人参、黄连 各二钱。煎浓。细细呷之。哕恶果止。连与两日。觉胸腹胀。即以保和丸应之。觉小水不利 又以清六丸应之。里急后重。以参、术加芩、连、木香、槟榔、滑石、桃仁应之。人参皆 背加。病患不知也。每诊脉。必曰疾已渐平。幸勿遽补。恐废前功。讵知人参已服十日。计 二两许矣。此后脉仅四至。软而无力。忆丹溪云。虚回而痢自止。又云。气虚甚者。非附子 不能行参。乃以胃风汤加、附、炮姜。四剂而血止。后重亦止。再用菟丝、萸肉、故纸 杜仲、参、附。全安。 震按此条与下慎柔案。俱非妙论奇方。然此条或补或清。独用并用。随机变换。而终之 以专补专温。丝毫不误。较之今人见补而不应。惟知有清。清又不应。不敢再补者。其智愚 相远若何。慎柔案证屡变。而方不易。亦可谓铁中铮铮者矣。 慎柔和尚云。余四弟年二十七。于甲辰闰九月。患痢。先来取药。付以芍药汤一帖。香 连丸二服。数日不止。反增心口如刀割。脐腹痛肛门痛。声撼四邻。自分必死。因往乡视 之。昼夜不得卧。日下红血一桶。痛不可忍。发热流汗。不食。脉之六部俱豁大。浮中沉无 力。四至。虽痛虽发热。脉无力。已虚寒矣。古人云。脱血益气。此证正宜。遂用六君子一 帖。次投异功散。加升麻三分。木香五分。炒干姜五分。一剂。去后觉可。痛亦少减。至五 更。腹痛如前。予曰。此药力尽也。急煎一剂与之。比前更可。痛又减七八。即酣睡至日中 方醒。曰。不甚好过。予曰。此药止能支持一觉。再煎与之。遂安寝至晓。心腹痛止。后重 亦轻。再服前剂而愈。二日后。吃鸡肉。仍前腹痛肛肿。下秽不止。又三日。病势笃极。予 复往诊之。脉三至余。浮取无。沉按之则大。脾命脉微。与补中益气汤。不应。此虚脱之甚 加御米壳一钱。亦不应。下如洞泄。流汗发躁。尺脉渐欲收短。危甚。急于补中益气汤加 人参二钱。服之。下咽觉愦。此正气欲复。邪气欲退也。顷之。精神顿增。痢稍缓。恐再作 又一剂。下注昏愦热躁诸证渐缓。脉有神。短脉退。思古人云。久泻久痢汤剂不如丸散 即合参苓白术散与服。觉减可。至下午复躁。予亦无奈。再诊左尺洪如火射状。此阴虚火动 之象。与加减八味丸五六十丸。精神觉爽。顷之。又下八九十丸。睡至天明。病去十七。方 信立斋谓加减八味丸治水涸之证。即令朝暮服此丸。间以参苓白术散。渐愈。复劳。觉小便 痛。想动色欲之故。服逍遥散麦冬、五味子而平。 高果哉治丁清惠公。予告在籍。患痢。里急后重。白积兼鲜血。昼夜十余次。饮食减少 两尺脉似有似无。两寸关弦数。小便短少。众医皆以望八高龄。当凭尺脉而投温补。高独 谓禀赋素浓。宜从寸关而用清理。遂进黄芩、白芍、浓朴、槟榔、陈皮、甘草、阿胶、滑石 槐花、木香。四五剂全愈。 震按此由平素熟悉。故取舍不缪。然亦必兼有实证可据及神气不衰以断之也。 喻嘉言治周信川。年七十三岁。平素体坚。不觉其老。秋月病痢。久而不愈。至冬月成 休息痢。昼夜十余行。面目浮肿。肌肤晦黑。喻诊其脉。沉数有力。谓曰。此阳邪陷入于阴 之证也。当用逆流挽舟法。提其邪转从表出。则趋下之势止而病可愈。于是以人参败毒散本 方煎好。用浓被围椅上坐定。置火其下。更以布条卷成鹅蛋状。置椅褥上殿定肛门。使内 气不得下走。方以前药热服。良久又进前药。遂觉皮间津津微润。再溉以滚汤。教令努力忍 便。不得移身。如此约二时之久。病者心躁畏热。忍不可忍。始令连被带汗。卧于床上。是 晚止下痢二次。以后改用补中益气汤。不旬日而全愈。 朱孔阳年二十五岁。形瘦。素安逸。夏月因构讼。奔走日中。致痢。昼夜一二百次。不 能起床。但饮水而不进食。其痛甚厉。肛门如火烙。扬手掷足。躁扰无奈。喻诊其脉弦紧劲 急。不为指挠。谓曰。此证一团毒火。蕴结在肠胃之内。其势如焚。救焚须在顷刻。若二三 日外。肠胃朽腐矣。于是以大黄四两。黄连、甘草各二两。入大沙锅内煎。随滚随服。服下 人事稍宁片刻。少顷。仍前躁扰。一昼夜服至二十余次。大黄俱已煎化。黄连、甘草俱煎 至无汁。次日病者再求前药。喻又诊之。见脉势和柔。知病可愈。但用急法。不用急药。改 以生地、麦冬各四两。另研生汁。而以花粉、丹皮、赤芍、甘草各一两。煎成和汁。大碗咽 之。以其来势暴烈。一身津液从之奔竭。待下痢止。然后生津养血。则枯槁一时难回。令脉 势既减。则火邪俱退。不治痢而痢自止。岂可泥润滞之药而不急用乎。服后。痢渐止。粥饮 渐进。调理旬余。方能消谷。 陈汝明病痢。发热如蒸。昏沉不食。重不可言。至第三日。危急将绝。乃诣嘉言。其脉 数大空虚。尺脉倍加洪盛。喻曰。此两病而凑于一时之证也。内有湿热。与时令外热相合。 欲成痢症。尚不自觉。又犯房劳而为骤寒所乘。以致发热身重。不食昏沉。皆属少阴肾经外 感。少阴受邪。原要下利清白。此因肠中湿热已蒸成猪肝鱼脑之形。故色虽变而下利则同也 再用痢疾门药一剂。即刻不救矣。遂忙以麻黄附子细辛汤一剂。与之表散外邪。得汗后。 热即微减。再以附子理中汤。连进二剂。热退身轻能食。改用连理汤丸服。至旬日全安。 浦君艺病痢。初起表邪未散。误用参、术固表。病反加重。乃频进黄连、大黄。治经月 余。胃气不运。下痢一昼夜百余行。一夕呕出从前黄连药汁三五碗。呕至二三次后。胃与肠 遂打为一家。幽门兰门。洞开无阻。不但粥饮直出。即人参浓膏。才吞入喉。已从肠奔 下。危急之至。乃以大剂四君子汤煎。调赤石脂禹余粮二末。连连与服。服后。其下痢之 势少衰。但腹中痛不可忍。君艺曰。前此下痢虽多。尚然不痛。服此药而痛增。未可再服矣 喻曰。此正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之说也。不痛则危。痛则安。何乐而不痛耶。仍以前 药再进。俟势已大减。才用四君子倍茯苓。十余剂全安。 震按此四案议论方法。皆古人所未有。洵足超前绝后。然较之丹溪。犹有粗豪精细之别 张路玉治春榜陈颖雍。暑月自都门归。抵家即患痢疾。半月以来。攻克不效。遂噤口。 粒米不入。且因在京久食煤火。肩背发毒。不赤不疼。陷伏不起。发呃神昏。势日濒危。内 外医科。互相推委。乃延石顽诊之。六脉弦细欲绝。面有戴阳之色。所下瘀晦如烂鱼肠脑。 证虽危殆。幸脉无旺气。气无喘促。体无躁扰。可进温补。但得补而痈肿发。便可无虞。 遂疏保元汤。每服人参三钱。生二钱。甘草、肉桂各一钱。伏龙肝汤水煎服。一服粥饮 稍进。二服后重稍轻。三服痈毒贲起。另延疡科敷治其外。确守前方。又十余服而安。前后 未尝更易一味也。 震考古人治痢方案。攻补温凉。无法不备。兹选其认证明晰。用药确当者。各备数则。 此条以痢兼疡。又属一局。故录之。他如乳煎荜茇、独炼雄黄、鳖糖汤、人参樗皮散诸说。 昔日固为奇方。今时未必效验。故不采录。 又阅儒门事亲载一男子恶痢。痛不可忍。忽见水浸甜瓜。连皮食数枚。脓血皆已。而本 草却有贫人多食甜瓜。深秋下痢难治之戒。可见下痢无正形。治痢亦无正形也。刘宗浓曰。 夏月食冰水瓜果太过。致令脾胃伤冷。血不行于四肢八脉。渗入肠胃间而下痢。是诚至言。 然其咎在太过耳。若偶食之。未必为害。惟饱餐饭肉浓鲜之后。即偶食亦不可。盖凡空腹吃 井水西瓜。颇能消涤无形之暑气。使从小便出。倘胃中先有食物填实在内。而加以生冷。则 脾不营运。必成积滞矣。予少年时。赴一友人招。其家长幼俱患痢疾。窃骇之。意此岂杨子 建所谓疫毒痢耶。何独疫于其家也。及设中饭。荤腥海鲜盛备。而以冷酒偏斟。独予不饮。 反以为怪。予曰。君家之所以致痢者。由于此也。盘中诸品。正藉极热之好酒以疏通之。则 胃气方畅。乃与冷酒为伍。古语为得冷则凝。如油粘碗。虽洗难脱。滞气泣血。痢能免乎。 其家豁然省悟改焉。迄今二十余年无痢疾。又有人曰。都中土着士民。夏月饭上置冰一片。 凡鱼肉多悬井内。瓜果安放冰边。却不见其患痢。不知北方生长者。禀气刚浓。且食煤火之 食。内有蕴热。故尔相宜。若吴地人。断不可效也。 孙见心治一人秋间下痢脓血。昼夜百余次。里急后重。前医见脉歇止。谓因积滞所致。 用槟、朴、青皮、枳壳、木香等。孙诊之。脉洪弱而数。或一二至。或三四至。或五六至。 辄一止。曰。毒及少阴矣。当急顾其阳明。用生熟地各一两。归、芍、丹皮、黄连各三钱。 甘草五分。群疑阴药太重。恐饱闷增剧。然服二帖。次数尚频。急重已除。脉之洪数亦减。 至数相续。仍用前方。病去大半。又次日。去生地、黄连。加参、术、茯苓、山药。饮食大 进。午后弦脉亦减。而至数复有止状。或骇曰。病退而脉复变。防其加重。孙曰。无妨也。 歇至者。即古代结促之俗名耳。若冲气中绝。脏脉自见者危。今此证歇至。本以毒盛拥遏隧 道。阴精不承。故一二至。或三四至。或五六至而至也。经曰。数动一代者。病在阳之脉也 泄及便脓血。今予去阴药之过甚。进阳药太骤。中脏得补。则木土和而胃气安。故饮食进 而毒尚未尽者。亦随壮气而旺。故复有止状也。于方中仍加生地、黄连。即平矣。果验。 震按此条与西昌治朱孔阳案相似。而此以生地换大黄。则因脉之促止。与弦动不为指挠 者。有别也。此从炙甘草汤得之。然幸洪数而歇止。若细涩无神而歇止。断不可治。亦必其 人身不发热。尚能饮食而腹痛者。观案中云。饮食大进可见矣。总之。痢以能食为吉。腹痛 亦吉。不能食而不腹痛者大不吉。 〔附〕嘉善一妪常便血。时发时止。至五旬外。夏月便鲜血。里急后重。时或不禁。脉 软不数。用五苓建中转甚。因向宜凉血药。仍用四物加槐、榆、楂、曲。亦无效。叶天士先 生以生苍术、生浓朴、炒陈皮、炙甘草、鸡内金砂仁壳、丁香柄丸服。全愈。又有一童子 患久痢。叶亦用此方全愈。人不解其故。震读徐春甫医统。因见此方名醉乡玉屑。治小儿食 瓜果致痢久不愈者。乃服先生之典博也。至如临证指南所载。都属古人常用方法。惟以温药 下之。乃江氏类案所未有。而附子、大黄为君。参入苓、朴及草果益智、木香、大茴等。 谅系对证择加。总不外举散温通之义。又有用大黄、芩、连、肉桂、丹皮、归、芍者。是从 芍药汤化出。有用人参、芩、连、干姜、生姜枳实者。是从泻心汤化出。以及二妙散加地 榆、苓、泻。白头翁汤加黄芩、白芍。亦世俗所通晓。至如附子粳米汤脾肾双补丸、理阴 煎、四神丸桃花汤余粮丸。或养阴。或发表。均非创立。独有肾气丸之炒焦。及姚颐真 之用大剂苁蓉为创立。但炒焦者不过熟地炭、桂、附炭之侣。苁蓉配参、归、姜、附。即以 温药下之。化为温药滑之耳。然同温药则可。同阴药则不可。予曾试之矣。其痢久伤肾。下 焦沉坠。刚药不效者。用人参、鹿茸、大茴、茯、菟、故纸。痢久伤阴。唇燥舌干。胃气又 弱。戒投阴腻柔药者。用人参、炙草、茯神、炒麦冬、炒白芍、炒乌梅肉。一系温柔补固。 一系酸甘化阴。仍是率由旧章也。至谓治痢大法。无过通塞二义。乃先生略举大端。比如读 云汉之诗。勿以辞害志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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