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庄医案》
书名:东庄医案朝代:清作者:吕用晦时间:公元1629-1683年

东庄医案

    业师徐先生号五宜。壬寅秋。患滞下脓血。昼夜百余次。里急后重。医诊之曰。脉已歇至 矣。急用浓朴青槟榔枳壳木香等。或可挽回。业师与鼓峰最契。习闻理解。颇疑之。不肯服。 时鼓峰归四明。予往候。曰。尔试为我诊之。脉洪弦而数。或一二至。或三四至。或五六至辄一止。 予曰。毒及少阴矣。当急顾其阳明。方用生熟地黄各一两。归芍丹皮黄连各三钱。甘草五分。群医 议予方云。痢疾一症。虽古名医所用药。不过数味耳。今尽反常法。恐无当于病。服之必饱闷增剧 矣。次日往候。次数尚频。而急重已除。诊其脉。洪数亦减。至数相续。是日复用前方。病去大半。 又次日。去生地黄连。加人参白术山药茯苓等药。饮食大进。午后师自按脉。曰。尔前谓吾脉尚弦。 此刻渐减矣。诊之果然。而至数复有止状。或骇曰。病退而脉复变。得无恙乎。予曰。无妨也。歇 至者。即古代结促之俗名也。若冲气中绝。脏脉自见者危。今吾师歇至。本以毒盛拥遏坠道。阴 精不承。故一二至。或三四至。或五六至而止也。经曰。数动一代者。病在阳之脉也。泄及便脓血。 今予去阴药过甚。进阳药太骤。中脏得和。则木土和而胃气安。故饮食进。而毒尚未尽者。亦随壮 气而旺。故复有止状也。于方中仍加生地黄连即平矣。如言而安。痢疾一症。惟王损庵论独得其奥。 而法亦极其详。故善治痢者。未有不以准绳为准绳者也。是案议论症治与辨晰脉义处。尤足补准绳 之所未及。学人其并入准绳痢疾条下参看可也。 姚江姻友陈紫绮内人。半产胎衣不下。连服行血催衣之药四剂。点血不行。胸痛瞀乱。予往视曰。 此脾失职也。先与黄一两。当归一两。下咽而瞀乱顿减。时有以准绳女科中恶阻血不下及胞衣不下 方书一本进者。上注某方经验某方试效。紫绮以示予曰。中有可用否。曰。一无可取。遂用大剂人 参白术芍药黄当归茯苓甘草等药。一服而恶露渐至。皆惊叹曰。古方数十。一无可用。而独以是奏 功。准绳一书。真可废也。予曰。恶。是何言。王损庵医之海岱也。顾读书者自不察耳。若唯以恶阻 及胞衣不下条中。求合吾方。宜其谬也。试以血崩及血下不止条中求之。 吾方可见矣。盖此病本气血大亏而至半产。脾失统血之职。水湮士崩。冲决将至。故生瞀乱。不 为之修筑。而反加穿凿。是虚虚也。吾正忧血下之不止。而彼且忧血之不下。其不合也。又何怪 焉。曰。今从子法。可遂得免乎。曰。不能也。穿凿过当。所决之水。已离故道。狂烂壅积。势 无所归。故必崩。急服吾药。第可固其堤岸。使不致荡没耳。至第三日。诊尺内动甚。予曰。今 夜子以前必崩矣。去予家尚远。因留方戒之曰。血至即服。至黄昏果发。如予言。得无恙。方即 补中益气汤加参各二两也。次用调补脾肾之药而愈。 凡半产总属气血两亏所致。可知半产后之胎衣不下。亦是气虚不能推送。血虚不能润利之故。 行血催衣等剂。亟当禁忌。乃每见女科庸技临此等症。非查肉桃仁。即红花香附。祖授师传。只 此数味。而不知其入人肠胃。利如锯斧也。特示此案以救之。 倩钟静远。暑伤元气便血。胸膈满闷。数至圊而不能便。医用半夏浓朴苍术枳实山楂青皮槟榔 延胡索杏仁花粉破气祛痰药。便益难。胸益闷。迁延半月许。予往视。舌起黑胎。发热。胸膈 痛甚。脉浮数。曰。此药伤真阴。火无所畏。故焦燥也。且问医治法云何。日。三次下之矣。邪 甚不能解。今当再下之耳。予曰。脉数奈何。则唯唯无所应。予乃重用生熟地黄。以丹皮归芍佐 之。饮药未半瓯。即寒栗发战。 通体振掉。自胸以上汗如雨。举家惊疑。迎医视之。则不知其为战也。妄骇谓吾固知补药不可服 。今果然。急浓煎陈皮汤及生莱菔捣汁饮之。云唯此可解地黄毒也。继进凉膈散。倍硝与大黄。 下清秽数升。复禁绝饮食。粒米不许入口。舌转黑。胸转闷。群医又杂进痰丸大小陷胸汤 等剂。剧甚垂危。复邀予诊之。脉数极而无伦。痰拥胁痛。气血不属。症已败矣。非重剂参术。 不能救也。先以新谷煮浓粥与之。胸膈得宽。乃稍稍信予。试进参 术等味。得汗。下黑矢。神气顿安。而痰嗽不止。所咯皆鲜血。向有痔疾。亦大发。痛不可忍。 脾下泄。其家复疑参术助火。予曰。此参术之力不及。不能助火生士耳。遂投人参二两。附子六 钱。炮姜吴茱萸肉桂补骨脂术归芍。药称足。一服而咯血即止。痔痛若失。但恐悸不能寐。吸 气自鼻入口。觉冷如冰雪。虽热饮百沸。下咽即寒痛欲利。乃制一当茶饮子。用人参二两。熟地 黄二两。炮姜三钱。制附子六钱。浓煎频饮。入口便得卧。每日兼用参附养荣汤。元气渐复。时 鼓峰至邑。同邀过看。鼓峰问静远曰。曾举几子矣。静远骇曰。吾病岂终不起耶。何遽问此。鼓 峰曰。非也。脏腑多用硝黄攻过。尽变虚寒。生生之源。为药所伤。今病虽愈。不服温补。恐艰 于生育耳。故予每与用晦言。医当医人。不当医病也。静远乃震悟曰。非二公。几杀我。任医如 任将。皆安危之所系也。然非知之深者。不能信之笃。非信之笃者。不能任之专。故惟熟察于平 时。而有以识其蕴蓄。乃能倾信于临事。而得以尽其所长。使必待渴而穿井。斗而铸兵。则仓卒 之间。何所趋赖。一旦有急。不得已而付之庸劣之手。最非计之得者。观病家与东庄谊。关至戚 。乃信任不专。而几为庸医所杀。可鉴也。倘有阅是案而留意于未然者。又孰非不治已病治未病。 不治已乱治未乱之明哲乎。此症已滨于死。而东庄复置之生。非如此破格挽回。岂能出奇奏效 耶。观其所制当茶饮子。具见良工心苦矣。医当医人。不当医病一语。深合内经治病求本之旨。 从长洲医案中细体之自见。 姚江钱都子。五岁。病疹。泄泻。儿医谓毒最宜于泻。不复顾忌。以清火为急。寒凉纵进。病 势殊剧。来邀予视。面色两颧嫩红。时切牙喘急。口渴甚。饮水不绝。脉洪缓如平壮人。予曰。 脾急矣。速投人参白术当归黄陈皮甘草茯苓木香以救之。一剂觉安。次日有邻族人来候。惊阻之 曰。误矣。小儿有专门。岂可令腐儒治之。吾所闻病。以发散清凉解毒为主。今半身潮未退 。而用温补。必不救矣。其家惧。遂不敢再服。间二日。都复来见予。曰。诸症复如故。如何 。予曰。岂有是理哉。君戏我耳。曰。日来实不服尊剂。乃述其故。予曰。君试急归。令郎天柱 倒矣。别去。顷之驰至。曰。果如公言。奈何。急服前方何如。予曰。前方救虚也。今加寒矣。 非桂附不能挽也。曰。颧红喘急口渴饮水。俱是热症。而公独言虚寒。何也。曰。阴竭于内。阳散 于外。而寒凉复逼之。阳无所归。内真寒而外假热。此立斋先生所发内经微旨。非深究精蕴者。 不能信也。都归。违众服之。一剂而天柱直。二剂而喘渴止。三剂起行。嬉戏户外。 观此案。则知小儿症。亦尚有阳亏者。谁谓稚幼纯阳。必无补阳之法耶。 吴华崖先生馆僮。夏月随彼湖上。归感热症。下利脓血。身如燔炙。予过视之曰。此阳明病 也。不当作痢治。视其舌必黑而燥。夜必多谵语。其父母曰。诚如所言。请诊之。则脉已散乱。忽 有忽无。状类虾游。不可治也。华崖强予治之云。固知无生理。亦冀其万一。不得已用熟地黄一 两。生地麦冬当归白芍药甘草枸杞子 佐之。戒其家曰。汗至乃活。次日复往。曰。昨夜热不减。而谵语益狂悖。但血痢不下耳。服药 后见微汗。少顷即止。殆不可治。予曰。无惊。且诊之。则脉已接续分明。洪数鼓指。予喜曰。 今生矣。仍用前方去生地黄加枣仁山药山茱萸牡丹皮。连服六帖。其家以谵妄昏热不减。每日求 更定方。予执不可。姑再忍。定以活人还汝。是日诊其脉。始敛而圆。乃曰。今当为汝去之。用 四顺清凉饮子。加熟地黄一两。大黄五钱。下黑矢数十块。诸症顿愈。越二日薄暮。忽复狂谵发 热。喘急口渴。举家惶惑。谓今必死矣。予笑曰。除是服庸医药。不然。虽挺刃击之。不死也。 岂忌吾言乎。得汗即活矣。遂投白术一两。黄一两。干姜三钱。甘草一钱。当归芍药各三钱。 尽剂。汗如注。酣卧至晓。病霍然已。或曰。阳明热甚。当速解其毒。在古人亦必急下之以存真 阴之气。今子先补而后下。其义何居。予曰。毒火燔炽。凉膈承气症也。而其源起于劳倦阳邪 内灼。脉已无阴。若骤下之。则毒留而阴绝。死不治矣。不闻许学士伤寒乎。发热头痛烦渴。 脉浮数。曰此麻黄证也。然荣气不足。未可发汗。先以黄建中汤饮之。其家煎迫发汗语至不逊。 许但忍之。至五日。尺部脉应。方投麻黄而愈。因谓医者须顾表里虚实。待其时日。若不得次第 。临时虽安。损亏五脏。以促寿限。何足贵哉。南史载范云病伤寒。恐不预武帝九锡之贺。责良 医徐文伯以速效。文伯曰。此诚不难。但二年后不复起耳。云强之。文伯烧地布桃叶以法汗之。 翌日果愈。云甚喜。文伯曰。不足喜也。后二年果卒。夫取汗先期。尚促寿限。 况可罔顾脏腑脉症而妄下乎。或曰。此则闻教矣。间日复病。而子又以他药愈之。何也。曰。病 从阳入。必从阳解。今阴气已至。而无以鼓动之。则荣卫不洽。汗无从生。不汗。则虚邪不得外 达。故内沸而复也。先补后下与先补后汗。皆虚回后清邪意也。至于病从阳入必从阳解之义。则 更发前人所未发。非精察内经深蕴者。未许窥其妙义。 亡友孙子度侄女。适张氏。病半产。咳嗽吐血。脉数而涩。色白。胃满脾泄。医用理气降火 止血药。益甚。予投理中汤。加木香当归倍用参术而血止。继用归脾汤。及加减八味饮子。诸症 渐愈。时鼓峰从湖上来。邀视之。鼓峰曰。大虚症得平至此。非参术之力不能。今尚有微嗽。夜 热时作。急宜温补以防将来。因定朝进加减八味丸。晡进加减归脾汤。未几过粗工语之。诧曰。 血病从火发。岂可用热药。遂更进清肺凉血之剂。病者觉胃脘烦惋。饮食不进。而迫于外论。 强服之。逾月病大发。血至如涌。或紫或黑或鲜红。病者怨恨。复来招予往视之。曰。败矣。脏 腑为寒凉所逼。荣卫既伤。水火俱竭。脉有出而无入。病有进而无退。事不可为也。未几果殁 。仁斋直指云。荣气虚散。血乃错行。所谓阳虚阴必走也。曹氏必用方云。若服生地黄藕汁竹茹 等药。去生便远。故古人误解滋阴二字。便能杀人。况粗工并不识此。随手撮药。漫以清火为辞 。不知此何火也。而可清乎。所用药味。视之若甚平稳。讵知其入人肠胃。利如斧锯。如此可畏 哉。夫血脱益气。犹是 粗浅之理。此尚不知。而欲明夫气从何生血从何化。不亦难乎。操刀必割。百无一生。有仁人之 心者。愿于此姑少留意也欤。 病家之要。全在择医。然而择医非难也。而难于任医。任医非难也。而难于临事不惑。确有 主持。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为更难也。倘不知此。而偏听浮议。广簇医。则骐骥不多得。何非 冀北驽群。帷幄有神筹。几见圯桥杰竖。危急之际。奚堪庸妄之误投。疑似之秋。岂可纷纭之错 乱。一着之谬。此生付之矣。以故议多者无成。医多者必败。从来如是也。如此症若信任专而庸 技不得以间之。亦何至举将收之功而弃之哉。每一经目。殊深扼腕。徐鸾和内。病咳嗽。医以伤 风治之。益甚。邀予诊。则中虚脉也。曰。鼻塞垂涕痰急。皆伤风实症。何得云虚。予曰。此处 真假。所辨在脉。庸医昧此。枉杀者如麻矣。彼不知脉。请即以症辨之。其人必晡时潮热嗽甚。 至夜半渐清。至晨稍安。然乎。曰然。然则中虚何疑乎。所可喜者。正此鼻塞垂涕耳。乃投人参 白术当归黄白芍药各三钱。软柴胡升麻各一钱。陈皮甘草五味子各六分。三剂而咳嗽立愈。 再往诊。谓之曰。上症已去。唯带下殊甚。近崩中耳。鸾应曰然。即前方重用人参加补骨脂阿胶 各二钱数剂。兼服六味丸而愈。 南湖沈松如。举此案问予云。于鼻塞垂涕中。诊得中虚。人或能之。于咳嗽既愈后。看出带 下。东庄果何 所见耶。予曰。东庄亦只是于中虚脉症中。讨出消息耳。盖中气者。金赖以生。而水借以摄者也 。中气一虚。则上不能生金而病咳嗽。下不能摄水而患带下。盖此症之咳嗽与带下。论其标则上 下分见。求其本则金水同原。总属中虚所致也。得其致病之源。则自可据其现下之本病。以测其 将来之流病矣。况其为已见之病端哉。又问。东庄以鼻塞垂涕。反为可喜。其义何居。曰。皮毛 者肺之合也。肺失所养。则腠理不密。外邪易入。其鼻塞垂涕者。乃太阳经伤风表症也。邪之所 凑。必先皮毛。一入皮毛。即犯太阳。故凡感症以见咳嗽为轻。凡咳嗽以见表症为轻者。以其邪 未深入耳。又问咳嗽与带下。既皆中虚所致。宜其病则俱病。治则俱治。何为咳嗽既见。而带下 未见耶。且咳嗽既愈。而带下反甚耶。岂其既能生我所生。而犹未能制我所制耶。曰。此则病之 见也。有先有后。医之治也。有次有序。缘土困则金即衰。故咳嗽先见。其不仅用补中而加白芍 五味者。以非补土无以生金。而补土又不可以不生金也。清升而浊始降。故带下后见。其不仅用 调中而加阿胶故纸者。以非崇土无以摄水。而崇土又不可以不摄水也。尤妙在重用人参与兼服六 味。盖非重用人参。则不能峻补其下。非兼服六味。则不能使水归其壑。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 使利机关而脾土健实也。揣东庄之意。大率如此。子以为何如。吴尹明子。十岁。患夜热二年余 。颌下忽肿硬如石。面黄。时时鼻衄如注。孟举致予看之。疑久病必虚。预拟 予用参术等方。予脉之。沉郁之气。独见阳关。曰。病敦阜也。用石膏藿香栀子防风黄连甘 草等。颌肿渐软。面黄复正。继用黄芩枇杷叶玄参枳壳山栀茵陈石斛麦门冬生熟地黄等。重加 黄连。而衄血夜热悉除。孟举笑出所拟方。以为非所料云。 如遇此等脉症。即东庄亦未始不用寒凉。看黄叶村庄与东庄最契。其所用方。尚难预料。可 知寒热攻补。须凭所遇脉症。随宜而用。原未始先存成见也。乃有谓东庄派只一味好用温补者。 此不知东庄之言耳。知东庄者。其敢为此言乎。 从子在公妇。半产。恶露稀少。胸腹胀甚。脉之濡数。当重用参。不然必崩。因力艰未服。 已而果崩溃不止。下血如拳如碗大者无数。神气昏愦。两足厥冷至少腹。两手厥冷至肩。额鼻 俱如冰。头上汗如油。旋拭旋出。按其脉。至骨不得见。予投大剂补中益气汤加人参一两。未效 。急用人参一两。附子一两。炮姜二钱。浓煎灌之。至暮渐减。予戒曰。俟其手足温即停药。至 三鼓。手足尽温。崩亦止。家人忘予言。又煎前方进之。比晓。予往视。脉已出而无伦。痰忽上 涌。点水不能饮。入口即呕吐。并独参汤不能下。予曰。此过剂所致也。即投生地黄五钱。熟地 黄一两。当归芍药枸杞子各三钱。甘草一钱。浓煎与饮。病者意参饮尚吐。况药乎。不肯服。予 强之曰。试少饮。必不吐。进半瓯殊安。遂全与之。尽药而痰无半点。神气顿清矣。午后体发热 。予 曰。此血虚热恒理也。复用十全大补调而痊。 既因力艰。不能救虚于未崩之前。崩后见症。俱属虚上加寒。则非姜附不能挽矣。犹用前方 。止以救虚。此均是失之不及处。迨至三鼓手足尽温。则一阳之复于半子者。已遍达于四表矣。 乃又误进前剂。以致脉出无伦。痰涌呕吐。点水不入。不又失之过剂乎。举此可见临症制方。凡 前后次第。及轻重缓急。皆当合宜而用。若过与不及。无论方不对症也。即使对症。亦堪杀人。 其可畏如此。 吴维师内。患胃脘痛。叫号几绝。体中忽热忽止。觉有气逆左胁上。呕吐酸水。饮 食俱出。或疑停滞。或疑感邪。或疑寒凝。或疑痰积。予脉之弦数。重按则濡。盖火郁肝血燥耳 。与以当归芍药地黄柴胡枣仁山药山萸肉丹皮山栀茯苓泽泻顿安。唯胃口犹觉劣劣。用加味归脾 汤及滋肝补肾丸而愈。 列症中既云觉有气逆左胁上。呕吐酸水。则即不知脉。而第以症验之。已 明明是肝血燥痛矣。何诸医议论纷纭。茫无确见乎。想缘此症在四明东庄以前。无人阐明其义耳。 然试问四明东庄两家。从谁氏医案中参究得来耶。 家仲兄次女。年十四。新夏患感症。项强头痛身热。仲兄治之旋愈。惟热尚未解。至第七日 。予适候兄。命诊之。予曰。汗至解矣。不必药也。惟身凉当服补中益气汤加黄芩数帖。不则虑 其复耳。果得汗愈。遂不肯服 药。越数日果复。又二日。兄召予视。则体燥热甚。舌胎干黄口渴。遍身疼痛。举手足俱呼痛不 可忍。胸腹尤甚。脐上有块高起。如鹅子大。按之坚如石。痛欲死。兄曰。补之乎。下之乎。予 对曰。下之则死。补之则甚。第可润之耳。兄曰。得之矣。用人参地黄当归芍药甘草麦门冬枸杞 子丹皮煨姜饮之。即熟睡。醒觉寒发战。汗沾被席。遂失脐腹硬块所在。痛止热解。翌日下黑 矢而愈。会得阴气外溢则得汗。阴血下润则便通之义。方知东庄此案中。第可润之一语之妙。 其下之则死。补之则甚二语。虽是端就此症而论。然足与景岳实而误补。不过增病。病增者可解 。虚而误攻。必先脱元。元脱者无救矣数语合璧也。一长姓者。好学深思士也。年十八。岁杪得 齿衄手足心热恍惚不宁。合目愈甚。盗汗胸前出如油。间或梦遗。或不梦而遗。伊芳叔录脉症 求方。予曰。脉不敢凭。据所示症。乃三焦包络火游行也。试用后方治之。方用连翘黄芩麦冬生 地丹皮丹参茯苓石斛滑石粉辰砂甘草白豆蔻仁等。服七剂而愈。及明年用功急迫。至夏其症复发 。就便医治。皆云不足症。用温补肾经及涩精等剂。服之日剧。又进温补肾经丸料斤许。愈剧。 至不能立。立则足腕下刺痛。见者汹汹。谓为弱症矣。始疑俗医之谬。乃驾舟就诊。予曰。尊体 虽羸而面色憔悴之中,精神犹在,已诊问曰。迫服何等汤剂,出示方予曰。生药补矣。何得不凶。且少年朴实人。 何必用温补。曰。手足心热奈何。曰。劳心人大抵如是。曰。梦泄则奈何。曰。梦泄人人各殊。 子乃心肾下交所致。与夫盗汗恍惚等。皆三焦包络之火游行而然。药宜清凉。遂用连翘生地黄芩 丹皮茯苓丹参甘草升麻石斛麦冬北五味灯草。服十余剂。又用麦冬熟地生地滑石石斛茯苓芍药丹 参神曲辰砂作丸。守服而愈。 血从齿缝中或牙龈中出。名曰齿衄。系阳明少阴之症。盖肾主骨。齿者骨之标。其龈则属胃 土。又上齿止而不动属土。下齿动而不止属水。凡阳明病者。口臭不可近。根肉腐烂。痛不可忍 。血出或如涌。而齿不动摇。其人必好饮。或多啖炙爆。肥甘豢养所致。内服清胃汤。外敷石膏 散。甚者服调胃承气汤。下黑粪而愈。或有胸虚热者。以补中益气加丹皮黄连亦得。少阴病者。口 不臭。但浮动或脱落出血。或缝中痛而出血。或不痛。此火乘水虚而出。服安肾丸而愈。余尝以 水虚有火者。用六味加骨碎补。无火者。八味丸加骨碎补。随手而应。外以雄鼠骨散敷之。齿动 复固。又小儿疳症。出血口臭肉烂者。芦荟丸主之。东庄此案。可为凡症属三焦包络之火游行者 。立一准绳。并可使惯用温补者。推而广之。不致误以此火认为无根之火。故从西塘治法备忘稿 中录存之。古人立一方。必有一旨。若近来医方。见某病即用某药。一方中必下数十味。直是一 纸药帐矣。案中生药补一语。快极。 新安许开雍。病齿上龈从耳根痛起。便苦楚不可耐。医用平胃降火药。日增剧。予诊之。关滞而 尺衰。授方以熟地黄为君。杜仲枸杞子女贞子甘草黄柏山药山茱萸为臣佐。其尊人青臣举以问医 曰。此方何如。医云。大谬不可服。问其谬状。曰。齿病为阳明之火。与肾何干。而俱用补肾药 耶。青臣曰。果尔。则吾知此方之妙矣。乃更邀予往视之。余曰。病见于上。而治当从下起。此 有步骤。不可责速效也。青臣曰。唯命。乃仍用前药数剂。继用人参白术茯神甘草白芍药枣仁远 志肉当归黄牡丹皮。数剂。痛已减而未去也。予诊其两尺已应。右关以上皆平和。惟左关尚郁 塞。曰。今当为君立除之。遂用补中益气汤加龙胆草。即愈。后小发。复加减前方愈之。因嘱之 曰。此虽小疾。而其根在下。当谨调摄。无使频复也。青臣以为奇。亦令予诊。脉得风木之气太 过。法当即见痰症矣。微言之。未数日。夜间痰忽上涌。如中风状。遂复召予诊。脉洪弦而坚。 予曰。此类中风根也。今发幸轻。且精力尚强实。培脾土则风木自能退听。可无害也。但杜征南 所谓平吴之后。正烦圣虑耳。乃用六君子汤。合玉屏风散与之。数帖而愈。予谓宜连服百余帖。 及都气丸二三料。以绝其株。俗儒阻之曰。服参过多。补住痰涎。祸不旋踵。不可从也。因犹 豫停止。然颇慎调摄。今幸无恙。症见齿上龈从耳根痛起。诊得关滞尺衰。在吾辈处此。必当投 以大甘露饮。去茵陈枳壳而加柴栀丹皮矣。乃始则不用甘露而用左归。继又不用逍遥而用归脾。 后复不用归脾而用补中。何令人莫测也。 然细按之。则见其主方之当。加味之精矣。 孟举仆钱姓者。患梦泄不止。夜热羸弱。予用甘温治之。梦泄顿愈。惟夜热未除。他医进清 凉之药。身大热。下利脓。腹痛不可忍。更医治痢。杂姜桂芩连。益野狼狈。下鲜血。或如屋漏。 或如猪肝。或如鱼脑汁。复迎予视。脉数大而坚。此挟虚感热。医不得次第。致血虚而毒盛也。 与当归丹皮芍药泽泻茯苓地黄。加黄连。数剂而痢止。时适与友人集公所。其家人驰至曰。顷忽 增一病患。小便内痛。点滴不能便。便后痛愈甚。正号呼床席。求急解之。予思良久。问痛连少 腹乎。曰否。予曰。吾知之矣。急归。取丸子两许。令急吞之。下咽少许时痛若失而便通矣。孟 举惊问何药。其神如是。则金匮肾气丸也。孟举曰。芩连桂附。两者冰炭。他人用之两败。而今 则两以奏功。何也。予曰。此所谓次第也。毒传脾肾。不先解之。而骤用姜桂。则其焰益张。不 得已用寒凉救之。热毒既去。虚症乃见。命门无气。肾将败矣。故急以桂附用之也。孟举曰。焉 知便痛非毒甚乎。予曰。毒甚则必下利仍频。体反加热矣。未有痢止身凉食进而毒甚者。故知其 非也。且毒甚而痛。乃火逼膀胱而致。则必痛连少腹。今少腹反不痛。故知其为肾气寒也。孟举 惊案称善。越数日。其人正饭。与人争谇。复大发热。此木抑土虚而食复也。与补中益气汤。热 渐退。但不寐。左横骨下坚硬。饭食过之俱有碍。适有医者过其门。令诊之。曰。伤寒心下痞。 不当用参术。孟举问予。予笑曰。渠辈惯误下人。故熟此症。予未尝妄 下。故不识也。孟举曰。吾固知其非。姑举为一噱耳。请问此何病也。曰。是为肝胀。曰。得毋 抑积停滞乎。曰。如所言。当连右骨下。曰。饮食不经于肝。过之而碍。何也。曰。肝怒则叶张 。右侵于胃。胃虚受侵。贲门侧寒。故碍也。经不云乎。肝大则逼胃迫咽。迫咽则苦膈中且胁下 痛。肝高则支贲切胁。为息贲。此之谓也。乃以加味归脾汤吞八味丸。加补骨脂吴茱萸杜仲等 饮之而平。其反复辨症处。溯流穷源。既极精透。其次第用药处。得心应手。又甚神奇。此等案 一出。真可拓后学之心胸。扩群医之见解。识者谅不以予言为阿其所好也。每验怒气易动者。 最多肝胀一症。其左胁骨下痛而有块。扁大如痞。实非痞也。乃肝叶血燥。不肯下垂故也。吾友 董两舟。夏月捣膏。劳力致感。头痛发热。服解表之药不效。其长君方白来问予。予曰。子不观 东垣脾胃论乎。服补中益气。加北五味麦冬自愈矣。如予言服之顿安。复起作劳。仍发热头痛。 别用清解药。增甚。予同叶御生往候之。四肢微冷。胸腹热甚。烦闷。腰坠下。少腹胀痛不能 小便。时旁观者谓重感风邪所致。力主发散。予曰。虚邪内郁。正以劳倦伤中真气不足。不能 托之使尽出。又遇清凉。其火下逼膀胱。责及本藏。故然。安可攻也。请以滋肾饮子合生脉散与 之何如。御生论与予合。竟投之。得睡。醒热解小便通矣。留方补之而别。翌日方白至云。内热 时作。烦闷头痛。亦间发不尽去。予曰。余火未散。移热于上也。用软柴胡 人参白术黄连丹皮甘草茯神等而愈。 不能小便一症。除合补中合生脉症外。其余非寒结膀胱。即热逼膀胱所致。其辨验全在少腹 。如不能便而痛连少腹者为热。少腹不痛则为寒。故同见是症。而前案以益火取效。此案以滋水 得功。炎上润下。判若天渊。互相研究。愈见前辈因症制方一线不走之妙。 未几其内人亦病感症。久不瘳。予用清肝醒脾之药。病解复患疟。用六君子治之。不应。用 补中益气加半夏治之。又不止。予请再诊之。曰。得矣。此郁火为疟也。用龙脑贝母黄连丹皮 生白术茯神生芍药当归甘草陈皮柴胡即安。复用补中益气汤加黄连。数帖。遂健如常。经云。木 郁则达之。火郁则发之。加味逍遥散正所以透发郁火之的剂也。然此案不用山栀而用黄连者。以 山栀屈曲下行。不若黄连运用在上。尤能达心胃之郁也。其复用补中者。升木以培土也。其又加 黄连者。左金以平木也。前辈临一症必寻其源。处一方必求其当类如此。学人须逐案细心参究之。吾 友徐方虎。以妹病召予。病已浃旬矣。切其脉。弦而数。唇焦黑生皮如蝙蝠翅。剪去复生。齿枯 。舌黑如炭。中起刺。状如焦荔枝壳。体热痰急。予曰。此小柴胡症也。何遽至此。岂服苦寒攻 伐之药耶。方虎述病状曰。初病寒热起。月事适至。医用发散未效。继用大柴胡下之。利行而病 不解。舌始燥。始痰起填膈。又用陷胸 加化痰药。又不效。热益甚。乃用三黄合犀角地黄汤服之。舌始黑。唇始生皮。烦惋不得卧。今 当如何。予曰。少阳之邪。不得上达。热抑在下。病及冲任。以苦寒逼之。火急水烁。逆乘于上 。肾肝竭矣。乃投熟地生地各一两。当归芍药丹皮茯苓山药麦冬山萸肉甘草佐之。顿安。而唇舌 症未退。予曰。无虑。得汗而便即解矣。曰。前已下而益甚。今何言便解也。予笑曰。正唯此 处须读书耳。遂大进参归术而汗至。下黑矢甚伙。诸症悉退。唯痰尚多。舌胎尚有未尽。每至 夜则烦惋不了了。予曰。此冲任病未解也。仍用初方加芍药及桃仁泥各三钱。一剂而起。 据所述病状云。初病寒热起。则知邪在少阳。显属小柴胡症矣。斯时若以小柴胡汤养汗以开 玄府。使少阳之邪。得以上达。何至热抑在下。而病及冲任哉。即病及冲任。经水适来矣。不以 苦寒逼之。而仍以小柴胡汤加归尾等调之。又何至唇焦舌黑。变出尔许肝肾阴亏之危候哉。然此 等处吾不咎若辈之悍于诛伐也。咎若辈之昧于审症耳。并不咎若辈之昧于审症也。咎若辈之误于 读书耳。东庄医道。得力于四明。四明于左归饮条下云。伤寒舌黑唇焦。大渴引饮。此必服攻伐 寒凉之药过多也。此方主之。今即就此一案一一按其论病处方。足见高吕两家。固自心心相印也。 时方虎病三阴疟。已四年矣。幸所治皆武林名医。服药得法。不至溃败。用人参几十余斤。 然年久病深。至 此遂不能支。形肉尽脱。饮食不进。每觉有气从左胁上冲。即烦乱欲脱。奄奄几殆。乃重用桂附 芍药地黄。加以养荣逐翳之药。冬至日。正发期。是日遂不至。 四明治久疟不愈。诸药不效者。以养荣汤送八味丸。仍于汤中加熟附子一钱。谓十剂必除。 东庄亦云久疟用补中益气不效者。八味丸有神应。予每得其力。按八味丸乃益火之原以消阴翳者 。然则案中所谓养荣逐翳者。固即祖四明以养荣汤送八味丸之家法也。而其愈于冬至日者。盖阳 生于子。阳回则阴自退舍耳。 未几又有适蔡氏妹病感症。遣力迎予。时以事滞武林。不得往。来促数次。及予至。则病亟 矣。方虎道病状。谓此病甚怪。攻之不可。补之不可。调和之又不可。真反复无计。予曰。攻法 吾可臆度得之。请问其补法调法。方虎曰。始用疏表及降火清痰之剂。半月愈甚。胸则胀痛。用 温胆汤及花粉栝蒌等。此调剂也。服之呕逆。痰气反急。昨用理中。加肉桂延胡索陈皮枳壳香附 半夏等。此补剂也。服之痛结不可忍。至今号呼不绝。医谓调补不应。治法穷矣。予笑曰。所谓 补与调和者是耶。无论理中汤外加入破气伤胃之药。反益其痛。即理中汤中。甘草一味。若蛔发 作痛。即非所宜。不记仲景安蛔散去甘草加椒梅乎。方虎曰。向多蛔结症。今补不止。无疑矣。 然则如何。余曰。吾仍用理中汤。去甘草。加白芍药三钱。木香五分。进之。痛减半。按其 脉细数甚。口渴欲饮水。不能咽。进汤啜吐。手足时冷时热。面颧娇红不定。体如燔炙。余曰。 此邪火内沸。怒木乘上。五阳火随之上燔。下烁真阴。龙雷飞越。以药驱之。阳格于外。伏阴冱 结而致。遂将大八味丸作饮与之。曰。得汗病已。黄昏初服药少顷。方虎出曰。服药讫。即少睡 。看面上娇红。立退为白。顷乃索被盖。予曰。俟之至矣。及三鼓。有老妪叩门曰。此刻热急。 气促烦乱不可言。请再进视之。予曰。无庸。吾欲卧。无扰我。至黎明起。诊之。脉紧数至八九 至。予曰。汗已泊矣。而虚不能发也。急煎人参一两。黄白术当归白芍五味子甘草为佐。饮之 。汗大至沾席。余曰。未也。次日再服。汗又大至。通身如雨。诸症顿愈。方虎曰。前之甘草不 宜服。今两剂俱重用甘草。何也。曰。初胃中气血攻竭。空虚寒凝。故蛔发而痛。得甘则蛔愈昂 上。故不可。今得濡润之药。胃气冲和。蛔头下伏。虽浓煎甘草汁数杯饮之。何害哉。法不可执 。类如是也。方虎叹以为精言。 同此一症耳。且同此一方耳。他人用之而痛益甚者。名手用之而痛即减。可见凡方加减。俱 有精义。不可不细讲也。 沈凝芝内人。时当就卧。忽作寒热。至夜半即不能言。喘急。医视之。或以为感伤。或以为 往来寒热。气逆痰结。用乌药顺气散不效。邀予视之。则声如曳锯。手撒遗溺。口开不能言。自 汗如雨。余曰。此类中风也。已伤 脏。不可治矣。凝芝曰。即无救理。应用何药。余曰。初发即当用易简乌附子散。今无及矣。凝 芝自进之。喘声忽止。且稍发语。疑尚可救。予曰。五脏俱绝。今得参附。气少苏耳。终无济也 。果三日而殁。 甲午馆安邑。九月间。仲弟以痢病。误杀于庸手。悲愤交集。始究心医理。至冬底十有二日 。馆尚未解。而家君复以先母中风遣人走召。迨归时则五脏俱绝。与是案所列诸症具见无异矣。 急煎参附等剂。挖而灌之。不能挽也。翌日酉刻遂殁。因思病未见之先。与暴发之际。予若在家或有挽回。乃以十数金 薄资远馆外邑。致抱无涯之戚。仰天锥心恨何如之。每阅此案。不禁潸然泪下。 未几其侧室复病伤寒。继壮热不止。医疏散之。愈甚。神情昏愦。不寐。凝芝恐蹈前辙。忧 甚。予往诊之。曰。此则感症。无妨也。然起于劳倦。不当重虚其虚。即投以参术等药。得汗。 神情顿清。次用地黄饮子。下黑矢。熟寐。唯热尚未尽退。余曰。此甚易事。于昨方中加炙甘草 一钱。如言即安。观者皆以为奇。继以滋肾养荣等药。调理复初。 汗以参术。下以地黄。除热以炙甘草。此等治感症法。在病家未有不以用补为嫌。旁观未有 不以用补为异。即令庸医见之。亦未有不骇然吐舌者。然其中有妙义焉。盖感症而起于劳倦。则 非助正无以托邪也。非滋阴无以润便也。非甘温难以除热也。彼惟不知此义。故妄骇以为奇耳。 姊丈劳仲虎。初夏劳倦致感。体作寒热。口苦。医用重药发散之。复用山楂浓朴枳实花粉栝蒌半 夏之属。 攻其中。热益甚。痰嗽喘急。语言无序。予往诊之曰。误矣。急止其余药。重用滋水清金之 药。一服而痰嗽渐退。神情觉清。次日往诊。脉浮洪而数。语急遽而收轻。手指时作微胀。予曰。 此皆虚症也。邪未尝入阳明。而先攻之。伤其元气。邪反随而入阳明矣。重虚其虚。愈不能鼓邪 外出。今虽稍定。夜必发诂妄。当急以人参救之。适箧中所带不多。止用人参二钱。黄一两。 至次日。家人来言。夜来甚悖乱不安。其势甚迫。似不可救。予曰。无妨。参力不足故耳。时鼓 峰在邑。予拉之同往。曰。汗已至矣。何虑为。乃用参两许。仍入前药进之。其亲友犹议参之与 痰喘妄相背也。予与鼓峰曰。无庸疑。吾辈在此坐一刻许。待其汗至而别。何如。众在犹豫间 。因出酒食。过午。举杯未尽。内出报曰。汗大发矣。是夜热退。痰喘悉平。继用补中调土之剂 而起。此症与前案。俱系劳倦致感。则得病之源。彼此固无或异也。乃其治法则两不相同。何哉 。盖前案未经庸手发表攻中。则阴液尚未受伤。故宜先以参术补中之剂。鼓邪外出。此症则发表 既多。攻中又峻。其热益甚。有火得风而愈炽也。其痰嗽喘急者。阴被劫而益亏也。若遽投以参 术补土之剂。而不先以滋水清金之药。则阴液必亡。而气自何生。汗从何化乎。夫药之后先。即 关病之生死。甚矣。用药者不可不讲次第也。 从子有园丁。忽咯血求诊。视其血。鲜红中间有紫小块。脉之濡涩。色白。问胸中作恶否。曰然 。时颇作痛。直映至背。予曰。知之矣。用桃仁泥三钱。红花三钱。合理中汤。加肉桂一钱。戒 之曰。频服之。必有黑血大至。待黑尽而鲜者来。乃再来告。园丁如言。吐瘀积数升。胸痛即平 。复再求诊。则脉圆实矣。与以理胃养荣之剂。复用填补命门丸子一料。全愈。 治吐血一症。大法有三。然其要只在胸中辨验。如胸中作恶者。乃七情饥饱劳力等因也。胸 中作痛者。乃瘀血抑蓄。折上而奔注也。若不见恶心不见胸痛。而骤涌出者。乃伤寒变热。迫窍 而出也。今案中血见紫块。脉见濡涩。则症属蓄血。东庄固已了了。而问及胸中。又云时颇作痛 。则其为蓄血也。愈明白无疑。而去蓄利瘀之剂。自宜投之立应矣。明村王义方。医学甚明。 其室人患血症。因气禀怯薄。自进归脾养荣等剂。咯血如故。痰嗽殊甚。邀予诊之。脉俱涩滞。 予曰。据脉论之。其血色当见紫黑。胸中必有微痛。义方曰。诚如所言。予曰。此蓄血症也。遂 用此案法治之。一剂而血见鲜红。脉见充润矣。仍用归脾养荣都气等。三十余剂。诸症悉愈。附 识以见前辈成案。俱是后学楷模。第变通则在善学耳。孙子用久患下血。夏末忽滞下。口渴不饮 食。继而体热。脉洪数。余曰。若论滞下。则诸症皆死候也。今在下血之后。则不可尽责之滞 下。当变法治之。先用白术茯苓山药神曲薏苡仁陈皮甘草等药。强其中以统 血。次用黄连泽泻黄芩丹皮等药。以解郁积之热。后用熟地黄当归芍药等药。以复其阴。次第进 之乃痊。开手便用白术等以助脾。则其久患下血者。脾虚不能统血也。然其人必素多郁结者。郁 久则积而生热。故又患滞下耳。其实原只一串也。彼头痛救头脚痛救脚者。试从此参之。吴弁玉 偶患寒热。旋至热不退。胸中作恶。予诊之曰。此肝郁而致感也。遂用加减小柴胡汤。一剂减半 。次进柴胡地黄饮子。予适欲往旁邑。遂留数方与之。次日仍用地黄饮子。后日用六君子汤加黄 芩。再后日用补中益气汤。加黄芩调之。且戒之曰。明日若尚有微热在内。则后日须再用地黄饮 子一帖。而后用六君子。此后皆有次第。不可乱也。弁玉因服地黄饮子觉热已退尽。遂意用补中 益气汤一帖。是夜即烦热不安。弁玉曰。用晦言有次第。果不可紊。仍用地黄饮子即安。然后根据 次服至第三日。再用补中益气汤。泰然得力矣。时予尚未归。弁玉觉病后烦怒易动。体时虚劣。 与友人商之。言今可改用归脾汤矣。如言服之。予归诊之。曰。今脉已无病。但夜寐不着耳。弁玉 惊曰。正苦此。奈何。予曰。当用加味归脾汤。弁王曰。今已服此方而未效。何也。予曰。君试 服我归脾汤。白愈矣。一剂而鼾睡达旦。 阅此案。愈见处方必有次第。其序不可稍乱。然方以立法。法以制宜。则方中之分两。须有 圆机焉。必当相所主以为轻重也。方中之加减。皆有妙义焉。必当参兼症以为出入也。予于是编 。但列某方某药及 加减法。而不填注分两者。非敢略也。意正为此耳。 杭人沈禹玉妻。夏月发寒热。迎邑医治之。则以为疟也。时月事适下。遂淋漓不断。医又以 为热入血室。用药数帖。寒热益厉。月事益下。色紫黑。或如败酱。医且云服此药势当更甚。乃 得微愈耳。其家疑其说。请予诊之。委顿不能起坐。脉细数甚。按之欲绝。问其寒热。则必起未 申而终于子亥。予曰。此郁火虚症耳。因出彼药示。则小柴胡汤也。彼意以治往来寒热。兼治热 入血室也。又加香薷一大握。则又疑暑毒作疟也。予不觉大笑曰。所谓热入血室者。乃经水方至 。遇热适断不行。故用清凉以解之。今下且不止。少腹痛。与此症何与。而进黄芩等药乎。即 灼知热入血室矣。当加逐瘀通经之味。香薷一握。又何为者。予用肉桂二钱。白术四钱。炮姜二 钱。当归芍药各三钱。人参三钱。陈皮甘草各四分。一服而痛止经断。寒热不至。五服而能起。 惟足心时作痛。此去血过多。肝肾伤也。投都气饮子。加肉桂牛膝各一钱而全愈。使卒进前药。 重阴下逼。天僵地坼。生气不内。水泉冰溃。不七日死矣。乃云更甚方愈。夫谁欺哉。庸妄之巧 于脱卸。而悍于诛伐如此夫。以小柴胡汤治往来寒热。兼治热入血室。彼且以为见病治病。药甚 对症矣。乃寒热益厉。月事益下。直非对症者。盖其所为治病者。本非其治。其所为见病者。实 未尝见耳。案中辨驳。爽快分明。每读一过。心 胸为之一拓。 桐乡朱绮崖。文战苦久。得补饩。临闱适丁内艰。哀毁愤郁。几不自胜。旋又以内病忧劳。 百感致疾。初发寒热。渐进不解。时方隆夏。医进九味羌活汤不效。又易医大进发表消中之药。 凡狠悍之味悉备。杂乱不成方。三剂。势剧。又进大黄利下等物。下黑水数升。遂大热发狂。昏 愦晕绝。汤水入口即吐。其家无措。试以参汤与之。遂受。垂绝更苏。次日予至。尚溃乱不省人 事。承灵正营长强。俱发肿毒。时时躁乱。诊其脉数而大。予曰。幸不内陷。可生也。遂重用 参归术。加熟地一两许。时村医在坐。欲进连翘角刺等败毒药。且力言熟地不可用。其家从予 言进药。是夜得卧。次早神情顿清。谓予曰。吾前竞不解何故卧此。今乃知病也。心中如梦始觉 矣。又次日。脉数渐退。烦躁亦平。但胃口未开。肿毒碍事。旬日未便。予曰。守服此。诸症悉 治。因留方及加减法。且嘱之曰。毋用破气药以开胃。苦寒药以降火。通利药以起后。败毒药以 消肿。有一于此。不可为也。出邑晤陆大胜云。兄功效及用药已闻之矣。但邑医议用黄熟地。 将来必发。果否。予曰。学术肤浅。初不知二药能发。于是恨张刘李朱诸名家之论犹未备。 且恨东璧纲目一书。如许大疏漏也。大胜为之鼓掌。因问绮崖病状。予曰。七情内伤。而外感乘 之。伤厥阴而感少阳。从其类也。医不问经络而混表之。三阳俱敝矣。然邪犹未入府也。转用枳 实浓朴山楂栝蒌之属。而邪入二阳矣。然阴犹未受病 也。用大黄玄明粉。而伤及三阴矣。究竟原感分野之邪。不得外泄。展转内逼。中寒拒逆。势将 大坏。幸得参扶胃气。鼓邪外发。其发于承灵正营者。仍本经未达郁怫之火也。其发于腰俞长强 者。乃下伤至阴凝冱而成也。大胜曰。诸医方攻前参汤之为害。而归功于清解。今方将用清火消 毒之药耳。予曰。若辈乌能知此。毒之得发者。参之功也。今毒之麻木未塌。将来正费调理者。 乃若辈清解之害也。急服参术。庶得起发收功。若再清火消毒。毒仍内陷。不可救矣。乃如言守 方服之而愈。 其嘱咐周匝处。可为疡科药石。其辨驳透快处。可为粗技针砭。至其叙论病情处。因流以溯 源。其间阴阳内外经络穴道。分晰曲尽。与四明治发背一案。洵称合璧。细玩此案。则此症一 线生机。全在参汤一试。得以鼓邪外出。发为肿毒。而不内陷耳。庸技反为害事。而归功于清解 。煞是可笑。 时绮崖弟。患左眼痛连脑。医以头风治之。不解。初时发寒热。后遂壮热不止。予诊之。曰 。火伏于内。风燥泉涸。木乃折矣。非得汗不解也。或曰汗。须用发表药。独非风燥乎。且发汗 药须拥被闷卧乃得。身热甚。苦此。奈何。予曰。庸医汗药。皆属强逼。故须拥被闷卧。然而汗 不可得也。予药非此类。虽薄衾舒体。时雨自至。岂能消遏哉。乃用龙脑白术饮子。夜分大汗淋 漓。次日头目爽然矣。 龙脑白术饮子无从考核。有谓即赵氏加减逍遥散。亦未知是否。然按其案中所列症议。则其 治法。必 不出木郁达之火郁发之二义。而其方意。亦可意会矣。 四明东庄两家。其活人之奇验。传闻于人口者。不可殚述。是编所集计共五十八案。则尤择 其名言创论。阐发轩岐理奥。奇功异绩。开拓后学心胸。无一不足以为天下后世法者也。识者逐 案研究。则其间诊法之神。验症之精。处方之当。应自得之。而吾大兄所以公世之心。亦不无小 补云尔。同怀弟鹿鸣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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